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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

作者 | 刘希祥

我的母亲出生于上世纪30年代,她小时候经历过荒年,挨过饿,跟着姥姥讨过饭。她一生没有奢侈的愿望,一家人能团聚在一起,每一顿饭都能吃饱,每一个冷天都冻不着,她就满足了。

人民公社时期,我娘带着年幼的妹妹和生产队里的男社员一起干活,春天深翻岭地,夏天割草沤肥,秋天参加秋收秋种,冬天整修大寨田,总之,男人干过的活,她几乎都干过。我娘还养过蚕,摘过茧,铡过麦子,做过烟(黄烟烟叶分类)……总之,凡是家庭妇女干过的活,也样样干过。她手把快,干什么活都利索,干包工活,有时一天挣到10多分,一天挣三四天的工分,那时,家庭妇女干一天活,生产队给计4分,我娘每年都挣到1000分左右。

白天下地干活,推碾倒磨、摊煎饼做饭只能安排到晚上与早上。每次摊煎饼的头天晚上,我娘先把我们兄妹四人哄上炕。院子里就响起我娘和我爹推磨的声音,直到我们进入梦乡……我娘摊煎饼的时间都是安排在天亮前,一般五更起床,到天亮时,能摊完一水桶糊子的煎饼。

我娘的饭食好,她摊的煎饼火候适中,厚薄均匀,不软不硬,味道可口,真是香里透着甜。我读高中时,辛寨的同学曾多次用发面饼换我的煎饼。如今,餐桌上的食品各式各样,但煎饼仍然没有被我们遗忘,每当拿起煎饼,总会想起娘。

农闲时,我娘也闲不住,常常外出捞铁沙。有一年,在生产队点完花生、秧上地瓜、栽上黄烟,趁着还不到锄春地的时候,去万家坪前河、小关大桥附近捞铁沙。

锄完头遍地,还割不着麦子,又去北蒲沟河里捞铁沙,因为离家远,就住在北蒲沟我大姑家,五六天回家一趟。记得有一次,我娘捎信叫我把小推车送去用。星期六中午,我由于想娘心切,匆忙吃过午饭,推着小推车就去了大姑家,大姑说我娘没回来吃午饭,可能捎着饭。于是我就去河道里找我娘,来到河滩,远远望去,看到河滩里只有我娘一人,她头戴斗笠正右手握着圆形磁铁,在河沙里使劲来回推拉,不一会儿就用左手撸下不少铁沙,动作是那样熟练,并且具有节奏感。走近后,看到我娘背上的大襟褂已被汗水浸透,旁边的包袱里包着煎饼,身边没有喝水的用具,离她不远处有一个清澈见底的小水湾,这可能是她的“水壶”,我心想可能娘还没吃午饭,心痛地叫了一声“娘”,娘吃惊地抬起头,只见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掉,两眼也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红,见此情景,我眼里有些湿润。我娘说:“你怎么晌午头来了,这么热的天,热着怎么办?”我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娘,你还没吃午饭吧?”娘说:“不饿,待会儿饿了再吃。”后来,听妹妹说,我娘曾不解地问过她,捞铁沙那会儿,喝那么多水,为什么一整天都不尿尿。

夏天,我娘在我村附近的河道里捞,秋收秋种结束又去鬼石岭附近的河里捞。那几年我娘几乎捞遍了附近的大大小小河道,捞了多少天,多少斤,我无从算起,只记得她用过的圆形磁铁磨去了近三分之一,仅仅那一年卖的铁沙钱就买了一部青岛产工农牌缝纫机。当时铁沙每斤2分钱,缝纫机是132元。

后来,我们成家立业,兄弟分家,那部缝纫机分给了二弟家,直到现在,我每当看到那部缝纫机时,娘在烈日下捞铁沙,上衣被汗水浸透,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掉的场面就浮现在我眼前,此时我的眼里总会有些湿润。

在那贫穷的年代,物资匮乏,我家境也贫寒,饭桌上除了咸菜,偶尔会煎上几条小咸鱼。每次煎上鱼,都是我娘吃鱼头,我们兄妹吃鱼肉,她说自己好吃鱼头。随着家庭经济的好转,吃鱼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都是娘吃鱼头,我们吃鱼肉。后来,只要吃鱼,我们都是把鱼头扭下来给娘,因为她好吃鱼头。直到我们长大,成家立业了,才明白过来,原来不是娘好吃鱼头,而是她把好吃的鱼肉留给我们吃。现在,每当吃鱼的时候,总会想起“好吃鱼头”的娘。

上世纪70年代,每年摊煎饼、烧火做饭要烧掉很多柴禾。除了烧庄稼秸秆外,还要外出拾八九天柴禾,拾柴禾的时间一般在刨完地瓜,晒罢地瓜干后,地点越来越远,开始在伏山附近拾,然后去三岔北沟,后来要去离家八九里路远的青湾子沟一带,每年拾的柴禾都垛成一个大大的草垛。有一年冬天,大队在伏山顶伐松树,他们只要树干,不要树枝。我娘抓住机会,去山顶背松树树枝,往返一趟约七八里路,我娘一天背四五趟,连续背了五天,堆了一个大垛,烧火做饭足足用了三年。现在,随着社会的发展,电和气新能源的使用日益普遍,传统的烧柴禾做饭已成为历史。但是,偶尔看到炊烟升起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拾柴禾的娘。

1978年我考入了县重点中学,报到那天我娘仔细为我挑选了一大包袱煎饼,把我送到村口的路上。我来到学校的当天夜里眼泪不由得滑落脸庞,因为我想娘。后来,听娘说,那时看到我自己一个人走,她的心像被揪去了一样……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我在读高中期间,四个星期过一次大周,每次过大周回家,我娘总是包好水饺等我来吃,第二天临走前,给我炒咸菜、煎鸡蛋。每年寒假开学,我娘把舍不得吃的肉丸子蒸熟,包在煎饼里,担心我在学校吃不好。现在,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几乎每顿饭都离不开肉,我最不喜欢吃肉丸子,不是因为不好吃,而是每当吃肉丸子时,总会想起娘。

特别是我爹去世后,家庭负担一下子都落到了我娘身上,她白天下地干活,夜里思前想后,怕种不好地,收不到粮食,我们兄妹挨饿,又怕挣不到钱,我们兄弟三人成不了家……夜里我一觉醒来,常常听到我娘在哭泣。我爹去世不到半年时间,我45岁的娘额头上有了深深的皱纹,头发白了几乎一半,本来合身的衣服穿起来宽松了许多,特别上衣显得又大又肥,五十岁时就有点驼背了。

2003年农历8月4日上午约9时,我突然接到妹妹的电话,得知我娘病了,我立刻打电话找了车,我们兄弟三人把母亲送到了辛寨医院,经诊断,我娘是丘脑出血,不能手术治疗,只能采用保守治疗法。经过几天的治疗,没有一点儿疗效,第六天,医生査完床,把我叫到办公室,对我说,我娘丘脑脑室大面积积血,一旦感染,随时有生命危险。我们兄弟商量并征求二舅意见后,决定放弃治疗。回到家里,我娘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一会儿喘粗气,一会儿气息微弱,眼睛从未睁开,8月14日傍晚,我娘突然睁开眼睛,朝我们兄妹环视一周,好像有一些话要说,可她说不出,我想她可能又在嘱咐我们:你们兄弟要和和睦睦,有事相互帮助;要勤俭过日子,细水长流,不要让老婆孩子饿着。这些话是她一直挂在嘴边的,每次见面都会嘱咐的。然后,娘闭上眼睛,放心地走了。

娘啊,是您用甘甜的乳汁把我们养大;是您用勤劳的双手撑起了我家的半边江山;是您省吃俭用供我们完成学业,走向社会;是您的勤劳让贫穷的生活充满欢乐和希望;您是世上最疼我们、最爱我们的人。我爹走后,是您独自一人,把我们拉扯大,使我们成家立业。娘啊,您是我家的功臣,您对我们的付出,我们终生不忘。

娘啊,您的嘱咐我们铭记在心,您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刘希祥

,男,一九八一年八月参加工作,大学学历,中学高级教师,现在大关初中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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