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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闻记者 杨宝宝

当今是一个流行语飞速产生而又迅速消亡的时代。网络使“语言创新、创造”不再是少数社会精英的专利,让社会进入了“全民造句”时代。

2021年《咬文嚼字》发布的“十大流行语”

十几年前的老网民大概还记得“886”“斑竹”等初代网络流行语,如今这些流行语到现在已经不再有人使用,进入到流行语的“考古”行列。十几二十年间,每年都有大量流行语轰轰烈烈地出现,又默默无闻地消失。“yyds”“emo”等字母词更是让许多人大呼“看不懂”,对汉语表达“被污染”而忧心忡忡。

“语言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生变化,社会生活发生变化了,语言才会发生变化。所以,从这个角度看,语言的变化总体上是合理的,是‘美’的。”《咬文嚼字》主编黄安靖认为,无需担心流行语会对汉语之美有所损害。语言因社会需要而产生,随社会发展而演变。当社会产生了新事物、发生了新变化,自然会产生新的“流行词”。经历时间的选择之后,大浪淘沙,那些真正有价值的词最终会留下来。

《咬文嚼字》编辑部从2008年开始评选年度十大流行语,以坚持语言学价值、社会学价值为原则,是国内最早做流行语评选的机构。

回过头来看,《咬文嚼字》编辑部当年评选出的许多流行语,如今都还活跃在我们的语言表达之中。比如“囧”“山寨”“雷”“给力”“穿越”等词,如今仍被频繁使用,有的甚至已经进入了词典。

这些词语和表达,不断扩充着汉语的边界,让汉语适应这个不断变化发展的世界,焕发出语言表达的光彩。

这,同样也是汉语之美。

哪些流行语是有生命力的,是“美”的,哪些是会被淘汰的,是“消极”的?我们该如何看待不断涌现的流行语?澎湃新闻记者就此专访了黄安靖。他认为,在对语言变化发展保持开放心态的同时,我们也要做“价值判断”,“《咬文嚼字》编辑部在做年度流行语的评选时,就并非仅凭流行度语做所谓的‘客观’选择,也要对语言成分做价值判断,不能选择那些‘消极’的或者不‘优美’的成分。”

黄安靖

【对话】

《咬文嚼字》评选出的流行语,不少至今仍在流行

澎湃新闻:2008年起,《咬文嚼字》就开始做十大流行语评选,可以说编辑部是有前瞻性的。现在有很多机构都在做流行语评选。当时为什么想到做这样一个评选?

黄安靖:其实,说“前瞻性”稍显过头;相反,这个选题的确定,还带有一点“偶然性”呢。2008年初,《咬文嚼字》编辑部决定由我主持编写“语言生活绿皮书”,当年7月我们正式出版了第一本:《咬文嚼字绿皮书2008》。

在考虑编写第二本时,我打电话向上海师范大学教授、本刊编委何伟渔先生请教,我们很快达成共识,从这一本开始,“绿皮书”收录“年度十大流行语”。我马上向时任主编郝铭鉴先生汇报,郝先生拍板:从当年开始,《咬文嚼字》进行年度十大流行语评选,并收入下一年度的“绿皮书”中;并让我与何伟渔先生立即开展“2008年十大流行语”的评选工作。

评选顺利完成,“2008年十大流行语”收在《咬文嚼字绿皮书2009》中。从2010 年开始,《咬文嚼字》刊物刊发上一年度的“十大流行语”。因此,许多关心《咬文嚼字》、关心 “十大流行语”的读者朋友都知道,本刊年度“流行语”评选从2008年开始,但此年度的“流行语”并没有在《咬文嚼字》刊物中呈现。要找“2008年十大流行”的相关资料,必须查阅《咬文嚼字绿皮书2009》。

当年我们为什么会想到“十大流行语”这个选题呢?这与当时的语文生活有关联。随着2001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中国的经济发展驶入快车道,科技、文化、教育等等各行各业都在蓬勃发展,城乡面貌焕然一新。当时互联网也呈蓬勃发展之势,网民数量激增,整个国家活力四射,新鲜事物不断涌现,社会欣欣向荣。折射在语言层面,就是语文生活空前繁荣,大量的新词新语不断涌现。

在此背景下,评选年度“十大流行语”,对每一年广泛流行的新词、新语、新用法做“价值甄别”,并向全社会推广,对语言、对社会无疑都具有重要意义。因此,我们想到了评选年度“十大流行语”这个选题。我们是全国最早做年度“十大流行语”评选的。

澎湃新闻:我关注了一些机构的年度流行语评选,的确《咬文嚼字》编辑部评选的流行语更有生命力,不少当年的流行语,到现在已经沉淀下来,进入了我们的日常表达。你们是否有统计过,这么多年评选的流行语,有多少是经过实践检验留下来,进入到常用语甚至词典中的?

黄安靖:统计倒是没有统计过,具体数据我一下也说不上来;不过,《咬文嚼字》评选的流行语确实经受住了时间的检验。可以说,绝大部分都“沉淀下来进入了我们的日常表达”。

我们来看前三年的:2008年的“山寨”“雷”“囧”“和”“不抛弃不放弃”“拐点”“宅男宅女”“不折腾”“非诚勿扰”“口红效应”,2009年的“不差钱”“躲猫猫”“低碳”“被就业”“裸”“纠结”“钓鱼”“秒杀”“蜗居”“蚁族”,2010年的“给力”“围脖”“围观”“××二代”“拼爹”“××控”“××帝”“达人”“穿越”“神马都是浮云”。

虽然过去10余年了,但绝大部分流行语仍然耳熟能详。许多条目或流行义项,也已经被权威辞书收录。我还想指出的是,还有一部分流行语是在入选我们的条目以后才“大热”的,也就是说,是因为我们做了选择才被社会接受并在全社会流行开来的。

澎湃新闻:能有这样的成果,是和编辑部的评选标准有关吗?什么样的流行语是可能有生命力的?

黄安靖:这当然与评选标准有关。“评选标准”是个比较“含混”的说法,具体一点,可分成“选什么”与“如何选”两个角度来解析。

先说“选什么”。人们所使用的交流手段,其实是一个由并非单一、纯粹的成分构成的圈层结构。核心部分是规范的母语成分,从核心向外延伸,规范度、文明度逐渐减低,甚至会不断增加非母语成分及不文明成分,直到最边沿的眼神、手势及不文明动作等等。从核心到边沿,是一个递变的连续体,功能也呈现递减态势。

我们把这个圈层结构分成三层。第一层我们暂时称为“核心层”,由规范纯粹的母语成分构成,位于这里的成分都符合母语的内在结构规律,也符合我们社会的文明道德规范。

第二层我们暂时称为“混杂层”,其中混杂着:有欠规范的母语成分,源自母语但偏离母语内在结构规律的成分(如“十动然拒”“绝绝子”等),价值递减趋零的谐音词(如“蚌埠住了”“夺笋”等),源于母语及源于外语的未被社会广泛接受的字母词(前者如yyds,后者如emo),数字、符号、字母混合体(如9494、3Q、ORZ等),未做翻译的外语单词,不符合社会道德规范的不文明成分(如“屌丝”“绿茶婊”“碧池”等)。

第三层我们暂时称为“边沿层”,由颜文字、表情包甚至眼神、手势等组成。

现在我们来回答“选什么”的问题。按照我们构建的模型,评选“流行语”无疑应该把选择范围局限在由规范母语成分组成的“核心层”。

因为,评选“流行语”评的是母语的“流行语”,只有“核心层”才能体现我们母语的特征、才能体现我们民族的价值规范。也只有从“核心层”评选出的“流行语”,才是最具生命力的。这就是一直以来,我们不选字母词、不选不符合汉语结构规律、不选不文明语词的原因。

再说“怎么选”。根据我们构建的分析模型,能自然地推导出我们评选年度“流行语”的标准——坚持语言学价值、社会学价值原则(这个表述是华东师范大学胡范铸教授提炼出来的)。

我们所说的“语言学”当然是针对我们的母语汉语说的;我们所说的“价值”,其含义是,我们评选“流行语”要对我们母语汉语做出贡献,能推动汉语的健康发展,能为汉语增光添彩。

因此,我们坚持把结构、含义、用法上是否有“创新”作为评选流行语的重要标准。如去年的“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直播带货”“双循环”“凡尔赛文学”等,今年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双减”“碳达峰,碳中和”等,都是汉语中的新结构;去年的“逆行者”“飒”“后浪”“神兽”等,今年的“小康”“赶考”等,流行的都是新的含义;去年的“打工人”“内卷”等,今年的“破防”“躺平”等,在用法上都有所创新。

我们所说的“社会学价值”,含义是,除了对不符合社会道德文明规范部分做价值引导以外,主要考虑,流行语必须反映时代特征,为一年的社会生活留下印记。如去年我们以“抗疫”为主题,聚焦全国抗疫斗争、复工复产、社会经济的恢复等等方面工作。今年是建党100周年,我们重点聚焦我党100年来创造的伟大事业、取得的伟大成就、展现的伟大担当与气魄。

近十几年汉语更新变化较快,流行语大量涌现

澎湃新闻:我记得在2018年到2019年,编辑部都强调当年是流行语的“小年”。到了这两年,随着疫情爆发、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等重大事件发生,流行语又呈现井喷之势,成了流行语的“大年”。是否可以说,我们使用语言的变化和社会重大事件关系密切?

黄安靖:语言因社会的需要而产生,随社会的发展而演变。有证据表明,人类社会的出现以语言的出现为前提,人类社会的发展以语言的发展为条件。语言生活与社会生活相依相存,密不可分,没有人类的语言生活就无人类的社会生活,没有人类的社会生活也更无人类的语言生活。

“流行语”是社会生活在语言层面掀起的“浪花”。因此,是流行语的“小年”还是流行语的“大年”,与社会生活的活跃度紧密相关。社会重大事件与社会生活的活跃度呈正相关关系。

2020年新冠疫情肆虐,全国人民积极投入到史无前例的抗疫斗争中,勠力同心,共克时艰,疫情防控取得战略性成果,社会经济全面恢复步伐加快。这一年,大事要事多,新鲜事物多,先进人物多,感人事迹多。折射在语言层面,就是新概念、新语词丰富多彩,是流行语的“大年”。

2021年,是中国共产党建党100周年。党的百年奋斗,从根本上改变了中国人民的前途命运,开辟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正确道路,深刻影响了我国及世界历史的进程。在回顾、总结我们党的伟大成就时,涌现出一批反映我党100年来创造的伟大事业、取得的伟大成就、展现的伟大担当与气魄的“热词”,流行语又呈现出井喷之势。

澎湃新闻:汉语作为我们日常使用的语言,一直在发展变化之中,可以说是“动态”的。在你看来,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语言会比较稳定,什么样的情况下会更新比较快?在《咬文嚼字》开展流行语评选的这十几年,汉语是属于更新变化比较快的时期吗?

黄安靖:我其实是不主张用“稳定”一词来描述语言的属性的,因为这个词容易让人想到“没有变动”“不易被改变”等意思,如果真这样理解的话,语言显然从未“稳定”过,因为它一直处于“动态”的演变中。

语言是条流动的河,是个“动态”的系统,究其原因,语言生活的“动”源于社会生活的“动”。“动”是社会生活的属性,“动”自然也是语言生活的属性。

当然,语言的“动”也是有程度之别的。可以说,语言生活中有多大的“动静”,完全取决于社会生活中产生了多大“动静”,二者正相关。语言生活的“活跃度”源于社会生活的“活跃度”。

最近几十年来,我国经济迅速发展,科技创新能力不断增强,综合国力大幅提升,人民的物质文化生活水平明显提高,社会生活丰富多彩。特别是互联网的广泛使用,既改变了我们生活方式,也改变了我们的思维方式。

近几十年来,社会生活“活动度”空前提高,这无疑也会带来语言生活“活跃度”的空前提高,新词新语新用法大量涌现。确实,在《咬文嚼字》开展流行语评选的这十几年,汉语属于“更新变化比较快”的时期。

澎湃新闻:据你观察,在近几十年或者近十几年,我们使用的语言发生了哪些变化?能不能具体讲讲?

黄安靖:由于社会的快速发展,近几十年来,语言同样处于快速发展演变时期。我尤其想强调的,是互联网给语言带来的影响,可以说是“颠覆”性的。大致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其一,语文生活空前繁荣。互联网给普通民众提供了一个充分展示语言智慧的平台,使“语言创新、创造”不再是少数社会精英的专利,互联网让社会进入了“全民造句”时代,许多生动形象、极富表现力的新词、新语、新用法都源自网民的智慧。互联网让人类语言呈现出从未有过的繁荣景象。

其二,语文传播空前迅疾。在过去的传统媒体时代,新词、新语出现后,是通过报刊图书等传统方式辗转、递相传播的,时空上的阻隔是无法避免的。互联网实现了即使交流、传播功能,时空阻隔被彻底打破,新词新语新用法出现后立马就在全社会传播开来,这是前所未有的。

其三,语言生态日益复杂。互联网时代是“全媒体”时代,进入门槛很低,网民素质参差不齐,只要有意愿,几乎任何人都可以在网上展现自己的“智慧”。而“智慧”不一定都是积极的,也有消极的“智慧”。所以,流行语中充斥了大量不合符汉语内在结构规律及社会文明规范的消极内容,给语言发展、社会进步都带来了冲击。

“yyds”

汉语影响不断增强,不必担心“yyds”成为主流

澎湃新闻:如果让你做一个价值判断,现在我们语言发生的变化是“好”的,还是“坏”的?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

黄安靖:前面我已经谈到语言与社会的关系,“语言因社会的需要而产生,随社会的发展而演变”,语言与社会生活,实际上是一种“匹配”关系。只要语言能满足与其相“匹配”的社会生活的需要,就应该视为“好”的。

按着这个思路,任何一种语言或处于任何发展阶段的语言,都是为了“匹配”与之相应的社会生活而产生的,应该都是“好”的是“积极”的。

近几十年来,我们的语言发生了巨大变化,但这些变化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为了满足社会生活需求而产生的,因而,无疑是“好”的是“积极”的。

然而,社会生活的变化也是复杂的,这导致语言的变化也是复杂的。比如我前面所说,网络时代带来了语文生活的空前繁荣,大量的新词新语新用法不断涌现,很好地满足了我们的语言表达需要。然而,语言生态日益复杂,新生的语言成分中充斥了大量不合符汉语结构特点及社会文明规范的消极内容,从这个角度看,又是“坏”的“消极”的。

澎湃新闻:“yyds”这类字母词没有入选本年度流行词,事实上,在以往的流行语评选中,编辑部也很注意不让字母词混入。但在全球化的当下,各种语言文化之间的沟通越来越多,“保持汉语纯洁性”是可能的吗?会不会在未来,字母词和汉语的混用会成为一种主流?

黄安靖:其实,对这个问题我的观点已经很清楚了。前面我也分析过,我们所使用的语言是个圈层结构。三个圈层都具有一定的表达功能,都在表达中起作用。并且,我们甚至还认为,就算是不规范成分,也并不都是没有表达功能可言的。

在这个结构中,yyds等字母词处于“混杂层”,我们并没有否定它们存在的理由及表达价值。所以,我曾说过,不反对部分人群在特定的场合使用它们。反对也行不通。

在全球化的当下,地球变成了一个“村”,各种语言文化之间的接触、沟通越来越多,我们不可能只用“核心层”的纯母语成分表达,而把“混杂层”中的如字母词的混杂分完全排除,然后让汉语保持完全的“纯洁”状态,这做不到,也无需去做。我们意见只是,评选流行语是对语言成分做价值判断,自然应该在第一层“核心层”里选。

至于“会不会在未来,字母词和汉语的混用会成为一种主流”,这大可不必担忧。因为,在我们构建的圈层结构里,“核心层”具有超强的能量,能对其外层成分产生强大的压制力。特别是,随着我们的国力不断增强,我们母语汉语的影响力也会不断增强,国人对母语的敬畏感、自豪感也会与日俱增。这会进一步增强“核心层”的能量,进一步压制“混杂层”成分如字母词的空间。

澎湃新闻:我们年底在做一个“最美汉语”的专题,《咬文嚼字》的流行语评选其实也让我在思考这一点:就是语言变化的很多趋势其实不一定是传统意义上“美”的,比如新文化运动以来,白话进入了书面语表达,其实让语言表达变得更繁琐了。现在,很多流行语非常流行,但可能表达的意思是消极的,或者是不“优美”的。作为专业的语言文字工作者,如何看待这种变化?

黄安靖:语言的变化,是社会生活的变化推动而成的,语言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生变化,社会生活发生变化了,语言才会发生变化。所以,从这个角度看,语言的变化总体上是合理的,是“美”的。

不过,社会生活复杂多样,不仅有纯洁、很美的东西,也充斥着肮脏、很丑的东西。这就导致,语言中甚至是“热度”很高的流行语中,存在“消极”的,或者不“优美”的成分。

正因为如此,我们认为年度流行语的评选,要对语言成分做价值判断,不能选择那些“消极”的或者不“优美”的成分,不能仅凭流行度语做所谓的“客观”选择。这就是我们在年度流行语评选中坚持“语言学”及“社会学”价值原则的原因。我们认为,社会各界要引起足够重视,要自觉抵制这些不健康语言成分的侵蚀,增强“语言免疫力”。有关部门也应该足够重视,要提高管理水平,加大强监管力度。

澎湃新闻:郝铭鉴创办《咬文嚼字》的时候,就是针对社会语言文字的应用。一方面我们要规范语言文字的应用,一方面,新的词语和用法又层出不穷,在新词语产生之初,可能是不那么“规范”的,我们应该怎样平衡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黄安靖:确实如此,我们应该处理好新词新语新用法的规范问题,要在语言的“创新”与“规范”之间把握好合理的尺度。不能让语言“创新”损害语言规范,也不能让语言“规范”影响语言创新。

具体来说,我们在对新词新语新用法做价值判断时,要把握好两点:首先,要用好“语法规则”这把尺子。对任何语言的“创新”成分,我们都要用这把尺子量一量,符合汉语内在规律的吸收,不符合的则坚决抵制。其次,用好“社会准则”这把尺子。对任何语言的“创新”成分,我们也要用这把尺子量一量,符合社会文明规范的吸收,不符合的则坚决抵制。特别是进行流行语评选,这两把尺子都要用好。

责任编辑:程娱 图片编辑:陈飞燕

校对:张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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