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经前如何避免长痘痘?月经前如何避免长痘痘呢
言 午
傍晚时分,姐姐打来电话:阿良表哥去世了,明天下葬,你去不去?表哥算来才五十四、五岁,我有些吃惊地问什么原因?姐说是突发性心肌梗塞。我思量了一会说:我走不开,你去的时候,帮我送一笔丧葬礼金吧。放下电话,我静静地坐在屋檐下,沉默了很久。
按道理,表哥去世,我应该过去一趟,但我却不想过去。在内心深处,我似乎一直无形地在抗拒着表哥。我们好像已经好多年没有见面了。我有种极为复杂的情绪,内心既存在着少年时期的感激和成年之后逐渐产生的反感,也一直存在着始终盘旋在内心的愧疚之情。表哥猝然离世,顿然让我觉得茫然和不知所措。而且,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必定十分痛苦的姨娘,一个已近八十高龄、身患帕金森病痛已经难以正常行走的老人。病痛缠身又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那种人生的悲惨伤心之痛,又怎么能轻易让人平息。平淡生活已经多年的我,真的在遇到伤心悲痛时经常不知如何应对。
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对我说过的话。他说:我们俩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他是生活在黑暗世界里的人,而我,一直是长在阳光下的。他嘲笑我许多的社会看法和做人原则太幼稚。
而今,阴阳相隔,表哥与我,真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一
这几年,他与我基本上没碰过面,只通过几次电话而已。我印象当中大概不会超过十次。而且每次接到他的电话,都不是好事情。
记得我在乡镇任职党政领导的时候,有一次表哥打电话是问我的镇上有没有山地可以租赁,意思是最好能帮他想想办法。我知道那时候,他的经济状况因赌博已经面临很大困境,偶尔听到他在到处借债,也似乎在到处寻找不化钱又能赚大钱的机会。我知道传言中的他,已经让我看不清楚他的为人,如果答应帮他牵线,我担心今后会麻烦不断,因此我直接回绝了。
还有一次打电话是问我借钱,开口就是十万元。我想他是认为我是公务员收入蛮高,这么多年下来,借个五万十万没啥问题。而实际上我曾经家境贫困,那时候刚刚省吃俭用还完债,在城区买了房子安顿下来,手头没有几元积蓄。十万元对于我其实不亚于天文数字。而我知道对于他来说,十万元可能几天就赞助到赌桌上了。于是,我直接以“家里是老婆当家,我实在没办法借你这么多钱,那怕是一万二万”为由拒绝了。实际上说的也是实情。我想表哥一定对我很失望,语气淡淡的说那没关系,匆忙搁了电话。对于那次借钱,我内心里倒没多少愧疚。
而最近的一次通话,也是借钱。他说有急用,能不能借些钱,这次他开口三五万。这次倒家里是拿得出三五万的,或者我想想办法可以帮他的。但是想到这么多年来的省吃俭用,三五万对于我来说也是很看重,知道一旦借出去,是难以回还的,到时难以向妻子交待,这将会成为我个人的负担。家境条件改善后,有朋友问我借钱,我都是征得妻子同意的,妻子也以靠得住比较放心为原则。说起表哥,妻子经常有微言,话语中有不稍,我知道她不可能同意借钱。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以上一次同样的理由婉拒。
当时他被我拒绝是怎样的的心情,我不得而知。知道我的人都认为我为人直爽,也讲情义。可唯独在对待表哥上,我却几次三番拒绝他。所以虽予拒绝,但我的心里一直很不好受。我想或许他是借了太多人的钱还没偿还,没有办法之下思量再三向我开口的,他会不会难过?事后我知道,他这次借钱可能是为了在村里造房子。但我认为他本来已有房子,都已经债务缠身了,还再造什么房子呢?
为此我心里纠结了好多天。妻子见我闷闷不乐,问清原因,淡淡地说了句:他风光时你没一丝去沾他好处,他落泊了凭你也帮不上大忙,还是放下吧。我想想也对,心里才释然。
二
曾经一直是记得他的好。少年时期的我,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他充满感激之情。
父亲是村子里极为老实巴交之人,有委屈也都自己心里扛着。隔壁邻居与母亲平时有矛盾,一次在母亲发生口角时,欺上门来,把我家二个窗户给砸破了。父亲老实不敢啃声,哀心叹气,遇到这种事父亲总是忍耐。而已懂事的姐与我回应了几句,则差点被打,幸亏其他邻居劝阻住了。这件事在年幼的我心里留下了很久的屈辱和阴影。
表哥虽同住一个村,但经常外出。这次刚好在村子里,也知道了这件事的整个过程。那时,表哥刚从监狱受刑期满回村不久,村子里人听说表哥在外面是混黑道的,很怕他,尽管他从来没有在村子里欺弱凌强。当时表哥没有为我出头。
可过了不久,我听说那隔壁邻居在村外遇到了我表哥,被表哥狠狠扇了巴掌,而且将他的自行车丢下了山崖下的溪坑里。村子里好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从此以后两家开始相安无事,再也没发生过大的冲突。而且村子里人对我的态度也在无形间有了转变。此后几年里,这个家才使我有了安全感。所以,对表哥的感激之情深藏于内心伴着我长大成年。
三
对于表哥,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评判。他曾经应该是很讲情义的人,也很孝顺姨娘,也尊敬长辈的。然而他好像一直是混在道上的,说严重些,可能是黑社会性质的一哥。
姨父在表哥兄弟俩小时候就因病去世。之后姨娘顶替进厂工作一直没结婚,辛辛苦苦把俩兄弟拉扯长大。姨娘上班去了,表哥俩兄弟就靠亲戚朋友左邻右舍照顾,慢慢变成了没人管教的野孩子。
我的小山村旁边是军营。七八十年代小山村的人们生活还相当艰难。一帮胆大的小孩经常翻围墙进部队偷些废铜烂铁,卖给废品站获取零用钱。偶尔也有偷了不该偷的东西,闯下大祸的。没父母管教的表哥胆子是可想而知的,军营里或偷或捡也少不了他的身影。我一直认为少年时代这样的生活,对于表哥,影响一定很大,以致于彻底改变了他长大成年后的人生轨迹。
表哥后来遭遇过三次牢狱之灾。第一次牢狱之灾具体事情我不清楚,但我想绝对是因为盗窃。当时他才成年,被判一年左右刑期吧。我经常想:牢狱这种地方,绝对不是改造人的地方,恰恰是把一个好人变坏的地方,表哥就是例子。
第二次好像犯的事不是很严重,所以在宁波被判劳动教养三年。第一次牢狱之灾后,表哥认识了好多不该认识的人。出来以后表哥跟一帮混混们称兄道弟了,经常聚在一起,可能那时开始表哥混在道上了。
劳教还没结束,第三次表哥是真正闯下大祸了,那时表哥已经三十出头了。而第三次的牢狱之灾,我了解得清楚些,真的让人很无语。
表哥兄弟俩感情很好。他的哥哥,原先接替姨娘工作进入大集体国营单位,后来转制接近于下岗,加上他妻子生病离世欠下一屁股债,生活也不好过。而身在教养所里的表哥却还惦记着老爹的六十岁阴寿日子临近,从教养所里托人带给好朋友口讯,让好朋友借他些钱带给他哥哥,好让他哥哥按农村习俗为老爹做阴寿上坟祭拜。不知是什么原因,是带口讯的人忘了带到?还是接到口讯的好朋友因事多担搁了几天?反正几天过去没见回音的表哥,心一急动了坏心思。他从劳教所请假出来,仗着自己几分钟内能开一套房子所有门锁的本领,进了小区一户人家偷盗。也总是背运。刚好这户人家主人上班时间却临时有事回家,表哥被堵了个正着。急于脱身的表哥窜至厨房,抢了把菜刀竟然把身材魁梧的主人砍伤才逃走。当然是天网恢恢,终是难以逃脱被抓命运。这次虽经朋友出面赔偿好被砍伤之人的医疗费和养伤费,得到该户人家的谅解,但表哥还是因为在劳教期间作案,性质严重被判十年刑期,再次进了牢狱。我一直不明白表哥为何仅仅是为了孝顺,做阴寿祭拜,这化不了很多钱就去偷盗?表哥这次不仅仅是把自己的人生搭进了十年的牢狱之灾,也害了一帮教养所里的管教干警。
正当年轻的表哥三次进出牢狱,在亲戚中的印象可想而知,也许一些亲戚唯恐避之不及。我与他相差四五岁,因一直对他有份感激之情在,虽没联系,但听到表哥事情心里总难过,深为惋惜。
这次他被送到杭州临平监狱服刑。大该不到一年,他写信给我,说不久要被押送外地服刑,请我无论如何帮他陪伴姨娘到杭州去见一次面。二十六七岁的我那时根本没出过宁波大市。结婚一年不到,妻子正好已经怀孕挺着大肚子,结婚后的债务重压着我俩。尽管如此,妻子还是很通情达理,支持我送姨娘去杭州。我后来想起来感觉很困惑,因为我成年后与表哥基本没有联系,我听到他的音讯基本上都是“江湖传说”,在别人口中传来也不知真假的。有众多亲戚朋友的表哥为啥找我去陪送姨娘,我弄不明白。可能是他还是相信我在乡镇政府工作,或者是相信我的为人吧。
那次临平之行,会面时间很短暂,我与他没说上几句话,把时间都留给了姨娘。记得他对没能参加我的婚礼表示了遗憾。不久,他被押送至几千里之外的新疆库车服刑。之后几年里,他偶尔写信给我,告知他的情况好让姨娘放心。一些关心他的亲戚也是通过我传讯给寄送些生活用品和零用钱。
在新疆库车他呆了整整八年后,提前一年减刑释放,回到了久别的家乡。我不知这八年,正值年少气盛的他是如何熬过来的,到底受了多少苦难?在几百里荒芜人烟的戈壁沙滩里生活已够艰辛,更何况还有严密监视下的高强度劳动,这种苦难生活可想而知。
记得表哥刚刚回来时,我与他在镇上的一小店里见过一次面。他从新疆回来也吃过不少苦,身上的钱不多,所以一路南下时,他沿途以摆地摊赚钱生存,好像到家时还积蓄了一些小钱。他送我一对音箱,是摆地摊倒卖音乐磁带时用过的。我问他今后打算,他说宁波朋友叫他到市里做生意。从三十几岁去新疆到四十多岁回家乡,表哥一脸的沧桑,已经与实际年龄很不相附。苍老疲惫之色写满脸上。
四
从新疆库车监狱回来之后,表哥的人生里有过一段风光的日子,可惜是好景不长。
或许是他曾经道上的兄弟都在帮他,或许是曾经监狱同甘共苦过的朋友在帮他,反正时常听亲戚们说,表哥发达了。曾经关心过他的亲戚多多少少得到些他的回报,亲戚朋友们都交口称赞他。那时我调到别的乡镇工作,却很少碰到他。后来听说他短短几年功夫,赚了上千万的钱。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生意。据说宁波闹市区一家规模较大的海鲜餐馆也是他的,传说生意火爆得不得了。有几次他打电话给我过,让我去宁波时找他,到他的海鲜馆去吃个饭。但始终我都没去过。潜意识里似乎那个时候我已经在刻意的保持距离。当然,听到他在一门心思地赚钱,我也很高兴,觉得欣慰。我认为表哥吃苦这么多年,该安稳下来,好好做些生意,好好享受一下生活了。不久,他结婚了,我也去了喝喜酒。嫂子漂亮年轻,酒席设在市里当时新开的很有名气的大酒店,看排场应该确实是赚了些钱了。
好几年过去了,我与表哥基本没有联系。有天突然听到他又回到老家来了,身边跟着一帮兄弟。一些亲戚都认为他混得越来越好了,为他高兴。但是当初我却有不好的预感,直觉告诉我这不一定是件好事。
那个时期正是我区经济高速发展之后,政府加大了对农村建设投入,所以每个街道乡镇新农村建设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果然不久,我听到传言,表哥带着一帮兄弟,到处抢工程做。我想凭他一没资质,二没经验,也就只能抢做些土建基础工程填填塘渣之类,或者得到项目后转包拿些回扣罢了。当时农村工程建设多多少少有着黑社会性质人争抢,或一些村里的小混混强拦强做。我的表哥在我眼里已经沦落到与农村混混争风夺利,由此相信表哥已越走越远,一路到黑了。
从此我更刻意地与表哥保持了距离。那是我已提拔成了一个乡镇的党政领导了,我很忌讳与混社会的黑道有那怕一丝丝的交集。因此,听到他的种种传言越多,我也就越来越反感,越来越感到可惜。
我对表哥真正的反感来自于父亲对他的微言。有次村子隔壁一家造船厂把村子里的后山劈去了一半,村子里有好几户民房被震得开裂,山上的一些坟墓也在施工中影响到了需要迁移。村民们都去船厂讨说法。船厂老板知道表哥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找表哥来全权处理这些事情。我认为表哥在具体处理过程中没有站在村里一边考虑问题,更多的站到了企业一边,有失公允,让村子和百姓利益受损。应该是拿了企业的好处。
有一个无主坟墓,大家知道这坟墓是同族里的人,但已没有后人,于是找父亲商量,让父亲出面做个好事把它迁移好。于是父亲去找表哥,表哥却说:姑丈你管什么事,难道你现在还在意这些小钱?言下之意你儿子现在混得好,姑丈你难道还想这些小钱。在他嘴里好像父亲迁移坟墓候做件好事是想占些小便宜。把七十多岁的老父亲气得扭头就走。父亲还是和族人一起把事情做完,但也没再去说补偿。说起这事,父亲一直耿耿于怀。因为父亲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老实忠厚,他从来不会跟别人去计较争利。父亲对于表哥说这种难以入耳的话很在意,一说到表哥就生气。
从这件事上,我感觉到过去印象中的表哥在渐行渐远,他的为人处世,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不再是我印象中的对兄弟讲道义、对父母长辈很孝顺尊重的一个人了。
后来,表哥又差一点面临牢狱之灾。说起这件事,道上传说很多。因为抢做工程,表哥与本地黑道上的一哥对上了。有人居中调解,约了在一家洗浴中心谈判,大概是谁也不买谁的帐,两人手下打了起来,据说还动了手枪,真假有多个版本,谁也说不清楚。冲突导致多人受伤,表哥一手下死亡。事情闹大了,公安部门得讯介入后,表哥被监视居住长达六个月。我听到这事,很震惊,表哥竞然与传说中的黑道大哥也有交集冲突,这真成了黑社会团伙了?对此,我唯有叹息而已。
没过多久,我听到了表哥到处在借钱,传言说是他赌博输了几千万。我一听到,就知道表哥这人没救了。见过了太多赌鬼们的堕落,我想表哥已经堕落,迟早要出事。
亲戚们也渐渐知道了表哥其实是在宁波混不下去了,是回到老家来讨生活的。我还是始终弄不明白,表哥咋会重入江湖走上这条一黑到底的不归之路。难道是因为钱来得太容易了?难道是有了钱忘记了曾经的苦难?更或许是曾经的苦难导致了他有了钱而变得更加空虚而去寻求更大刺激?
表哥这些年来,起起落落,尝尽人间甘苦。我始终认为是他没走在正道上,但这却是他的选择。我不知道他新疆回来之后到底是怎样赚到大钱的。或许他从新疆回来后仍一直走在黑道上从来没有脱离过。或许正是他自己所说的:他本来就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
表哥猝然而逝,让我感觉痛苦。我想亲戚朋友们却更痛苦,曾经有恩于他的亲戚朋友,后来都又借了很多钱给他,一些亲戚的经济也并不宽裕。亲戚们省吃俭用积蓄下来的钱,被他借去却挥霍而尽,而他又猝然而去,这辈子再也难以偿还,对亲戚们来说,这何尝又不是一种痛?
而我宁愿相信:以他的为人,这一定本非他所愿。我相信他一直在努力想偿还亲人们的债,但走到后来只是应了一句江湖老话:身在江湖,他已经身不由己。
写下这些文字,是我对表哥深切而又沉痛的怀念。表哥曾经有恩于我,我却没有去帮他一丝一毫。这种愧疚的心情,也是一种难以承受的痛,我只能相信人世间的亲情,是能消除亲人们一切隔阂的,表哥应该会明白我的苦衷的。
“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愿表哥好好安息吧。
2016年10月5日三次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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