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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本是《堂吉诃德》，现代的小说趣味应该是从这里开始建立的，它的夸张、幽默，相信任何一个读书人都难以抗拒，从这本读物中，我们甚至能够明白一点所谓的人生意义，就是没有意义，我们都在生命旅途中徒劳的挣扎，无非是给世间留下一堆笑料而已。

第二本《城堡》，它在讲一个叫k的土地测量员受人邀请到一座城堡里去，但他发现城堡近在咫尺，却死活进不去，在这一场巨大荒诞的叙述中，卡夫卡揭示了我们每个人都会遭逢的困境。

《城堡》 弗兰茨·卡夫卡

第三本：《等待戈多》，这是贝克特的一个戏剧，说的是两个人在一棵树下等待一个叫戈多的人，他们在谈论戈多，但戈多始终没有出现，这样一来，等待戈多变成了一个悬置的事件。

贝克特是乔伊斯的弟子，想法当然前卫得要死，这出戏当时在巴黎一家剧院演出，才演一半，观众就溜光了。它在说存在与虚无，但当时的巴黎人跟我们今天一样愚蠢又欲火焚身，没人明白他在说什么。

第四本《枯枝败叶》，这是马尔克斯的一个中篇，比《百年孤独》还让我着迷，说的是一个孩子跟着母亲和爷爷参加一场葬礼，目击的成人世界，它在说一个孩子的孤独，像《百年孤独》的浓缩本。

《枯枝败叶》 加西亚·马尔克斯

第五本是胡安·鲁尔福的《佩德罗·帕拉莫》，故事说的是一个人去一座亡灵之城寻找自己的父亲，在这个鬼魂出没的镇子上，他见到了这个荒淫无耻的寡头人物。胡安·鲁尔福的叙述手法奇异，态度也安详。我年轻时喜欢这个作品到了胆大包天的地步，把图书馆所有的胡安·鲁尔福都偷出来，送给了我的朋友们。

第六本《我弥留之际》，故事简单，说的是本德仑一家把垂死的母亲送回遥远的南方老家去安葬而经历的种种磨难，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圣经》里的摩西带着以色列人的长途跋涉。这是我多年来的枕边书，它多声部的叙述暴露了这个伟大的乡巴佬盖世的才华。我把它当诗歌来读。

第七本《看不见的城市》，它是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的想像之书，有他自己所崇尚的轻逸之美。它以马可·波罗的口吻给中国皇帝上了一堂最美的童话课。

看不见的城市

第八本《黑暗之心》，作者叫康拉德，写的是一群文明人沿着一条河流去非洲一个野蛮的地方探险，结果他们变得比野蛮人还要野蛮。美国的一个电影《现代启示录》就是源于这个小说,它说的是人性，对文明有深刻的讽刺，作者是杜拉斯一生崇拜的作家。

第九本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读它之前，必须先读《圣经》，否则完全不知所云，它像塔可夫斯基的电影，是对我们耐性与智力的考验。

尤利西斯

第十本《铁皮鼓》，说的是希特勒时期，一个叫奥斯卡的孩子因为厌恶成人世界而拒绝长大的故事，荒诞有趣,，作者君特·格拉斯是个德国人，自称第一职业是雕塑家，第三职业才是作家，但就是这个第三职业让作家们汗颜。

第十一本是科塔萨尔的《跳房子游戏》，他是个拉美作家，年轻时因反对政府长期流亡法国，这个小说最牛的是可以按好几种方式来读，他是完全把文学当作游戏来捣鼓的人，真正的知识分子写作，太好玩了。

第十二本是加缪的《局外人》,他描写了一个叫莫尔索的人冷漠的生存态度，比他的长篇《鼠疫》更见刀锋，有趣的是中国的批评家们总把这个文学形象当做所谓揭露资本主义社会的可怕典型，可见对只膜拜马克思的教授们而言，理解存在主义哲学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阿尔贝·加缪

第十三本是葡萄牙作家萨拉马戈的《失明》，讲的是一个国家的人都患了失明症，只有一个女人得以幸免，她带着丈夫和同病房的几个朋友，逃出了隔离区，最后，这个女人看着满是垃圾的街道和疯狂的人们，她也失明了。一个绝望的寓言。我对他的另一个叫《石筏》的小说其实更倾心，但国内没有译本，就不说了。

第十四本是《宠儿》,黑奴塞丝在携女逃亡途中遭到追捕，因不愿看到孩子沦为奴隶，而毅然将其杀死……十八年后奴隶制废除，而被她杀死的女婴还魂归来，日夜惩罚她的母亲……既残忍又诗意又。

第十五本是《黄金时代》，这是我们中国人所能写出的最好的小说了，这是万圣书园老板甘琦送给我的礼物（她后来变成了诗人北岛的妻子，祝福她）。你会发现它的结构、内在旋律、嬉皮笑脸的态度以及黄金般的语言质地，不比世界上任何一本伟大小说逊色。它在最黑暗的极权世界里，歌颂生命的欢乐与伟大的性自由。

《黄金时代》 王小波

第十六本应该是克洛德·西蒙的《弗兰德公路》，西蒙年轻时当过兵，还做过俘虏，晚年一直在法国乡下种葡萄，写小说，除了跟罗布格里耶、杜拉斯、贝克特少数几个新小说干将交往外，几乎与世隔绝。这个小说写的是他的战场经历，如同天书，又妙不可言。

第十七本《生命不能承受之轻》，这个小说相信很多人都读过，相信没几个人知道它在说什么，通常人们以为是爱情，聪明一点的以为是写政治与人性，但作家关心的是在万劫轮回中的生命轻如鸿毛，它的意义究竟在哪里？臣服是一种媚俗，叛逆也未尝不是媚俗，他想探讨的是偶然与必然，永恒与瞬间的关系。

这个作家迟迟不获诺奖，说明那帮评委的智力是极其有限的。

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第十八本《扎哈尔辞典》，它是以辞条的方式书写的文本，是中东最强大脑对世界文学的贡献，前些年，有个中国作家模仿了一本，被南京一帮作家骂作抄袭，闹得沸沸扬扬，好像是个天大的事。它说明了我们这里的写作者创造力太弱，批评家道德感又太强。

第十九本是《浴室、先生、照相机》,这是图森的三部中篇，一个说地点，一个说人物，一个在说物品，其实说的还是一个妥协的态度，一个孤独者近乎智慧的遁世态度。他最近的一本《逃跑》好像有进步，语言干净简约，有极简主义之美。

第二十本：奥威尔的《动物庄园》，是他伟大的《一九八四》的儿童版，一部反乌托邦的童话对我这样无脑的诗人更具魅力，它既欢乐又讽刺，让我们明白人类并不比动物世界更高明。我们都该记住一句话：多一个人读奥威尔，世界就少一个奴隶。

《动物庄园》 乔治·奥威尔

第二十一本是《在美国钓鳟鱼》，是垮掉派诗人布劳提根的代表作，上世纪60年代出版后声名大噪，成为当时美国青年人手一册的标志性读物，它有怪异的幽默感和狂暴的想象力，被称为酒徒们的《瓦尔登湖》。

用村上春树的说法是“他描绘了一个静谧、温柔又充满幽默的个人世界。”与我老人家的看法差不多。虽然我不太看得上村上春树。

何三坡

这是十年前，QQ聊天的时候给诗人饿发随手推荐的小说。

记得当时发在博客，引来十几万人围观，好几百人怒骂，它让我意识到，在中国，读书也会冒犯他人。这次，又加了几本，打算献给那些不愤怒的人。

2021年10月 清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