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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皖南山区的冬季狩猎期比往常要开始得晚一些,在这里只有一种野生动物被准许有计划地捕猎 —— 野猪。
有资料显示,除了极干旱、极寒冷和极高海拔地区外,野猪在全球各个大陆广有分布。在我国除了青藏高原与戈壁沙漠,多个省份也都发现野猪的踪迹,山区和丘陵地带尤为多见。
关于野猪和人类之间的故事在古代神话传说中就有体现,近几个世纪野猪的活动领域因人类社会的发展而大量减少,甚至在某些国家和地区野猪一度消失。进入20世纪中后期,人类保护野生动物的理念普遍增强,野猪的种群数量也渐渐得以恢复。但随即它们又被多个国家的农业部门视为“有害动物”而再度实施有计划的捕猎。
在我国野猪被列为有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简称“三有动物”。按照《野生动物保护法》规定,未经批准猎杀野猪属于违法行为。
2021年国家林草局宣布启动试点工作,通过猎捕调控野猪种群。黄山市在开展冬季猎捕之前,进行着周密的准备。在如今人的狩猎活动正受到越来越严格的约束和监管。
老李、老洪、戴旭辉分别来自不同的乡村,他们由于打猎经验丰富被当地政府组织起来成为专门猎捕野猪的狩猎队员。接下来他们需要耐心地接受培训,等待个人的狩猎证和持枪证年审通过并在政府部门下达猎捕计划之后,才能开始行动。
未曾与野猪“较量”过的人们很难想象它们的凶猛。老李说光靠手中的猎枪来猎捕野猪那是很困难的。
有研究显示,在已实施猎捕的地区,人们普遍发现猎捕野猪的难度在逐年升高,原因是野猪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如何躲避人类。而经验丰富的老李说捕猎的过程还充满了危险。
老李说前几天乌石镇夏村的村民反映发现野猪的踪迹。事实上那一带并不归老李他们负责,但乌石镇没有自己的狩猎队,于是老李他们在获得政府部门准许后,前往夏村。
一进村猎犬们就变得兴奋起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人们又为什么要颇费周章、冒着风险猎捕野猪呢?
破坏农田、伤害村民 人猪冲突不断升级
黄山市位于安徽省最南部,属亚热带季风湿润气候,境域内群峰参天、岭谷交错,独特的自然禀赋使得这里成为久负盛名的旅游胜地。近年来随着生态建设和保护不断加强,黄山市的森林覆盖率达到82.9%,在全国名列前茅。良好的环境促进了当地旅游业的发展,但也新增了意想不到的烦恼。
徐来发是太平湖镇轮渡村的村民,他和妻子经营的民宿坐落在湖心岛上,因此徐来发常驾船接送游客。
徐来发说湖心岛上一直都有野猪活动,但近几年明显感觉到数量增多。也许因为民宿人来人往比较热闹,野猪总是躲着人。然而其他村庄就没这么幸运了。
熊连根:我这个手(受伤),现在怕野猪,手指头都(被野猪)咬断了。
熊连根是白石坑村村民,他说几个月前的一天,他正在地里干活,突然出现了一只雄性野猪,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野猪就向他冲了过来。等他苏醒过来,野猪已经不见了,他忍痛摸到手机拨打电话,后来是120救护车将他送往医院救治。
熊连根的家在白石坑村最偏僻的位置,老伴儿常年在外打工、孩子们住在镇里,全村留守的也只有几个像他一样上了年纪的人。附近的野猪似乎也摸透了情况,变得越来越“胆大妄为”。
据《安徽兽类志》(238页)记载:“野猪是杂食性动物,以植物性食物为主,喜食地下根茎,亦食嫩枝嫩叶、种子、果实、昆虫和动物的尸体。野猪对农作物危害严重,最喜食玉米、山芋、花生和水稻。据调查一只野猪一晚可吃掉玉米或其他粮食10至15公斤,如连糟蹋的粮食在内可达40至50公斤。”
章代富是铜钱岭家庭合作社新一代的负责人。他说10多年前这片山林因失火荒芜,当时他的父亲是村里的支部书记。当年他父亲考虑再三,决定种植经济价值较高、又相对便于管理的香榧树。
据《黟县志》(2012年出版,第474页)记载:“黟县生产香榧历史悠久,明清时期,黟县选用‘和尚榧’作为贡品,果实香脆可口、营养丰富。香榧树生长缓慢,始果需经15至20年树生”。 2020年这里的香榧树终于开始挂果,当大家满怀喜悦去采摘时,却目瞪口呆。
满地的蹄印和空壳显示,大家不辞辛苦、悉心管护了十多年才等来的果实被野猪吃得一干二净。章代富和村民们开始想办法对付野猪。
章代富:还装了爆闪灯,就是太阳能的爆闪灯,一闪一闪的,一开始还有效果,时间长了也没效果,它照样吃。
2021年的秋天,铜钱岭的香榧果再次挂满了枝头,据章代富粗略估算产量能比去年翻一番达到4万斤。按鲜果每斤10元人民币的市场价格估算,收益可达40万元。但是 “悲剧”再度上演。
据保险公司测算,铜钱岭家庭农场2021年损失的香榧果实在2万斤左右,占全部产量的50%。让章代富更担心的是,他听说有的地方野猪还掘地三尺、连树根也不放过。
与铜钱岭相距不远的四溪村,村民们说这里的水土气候非常适合香榧树生长。四溪村周围有多棵古香榧树,其中这棵树龄最长、超过千年。但是野猪对古树全无兴趣,它们更喜欢村民们种植的、年幼的小香榧树。
黄山市林业局副局长 佘宏远:在2016年到2020年,这四年期间,全市野生动物对农业生产和市面财产损失在7100多万,这里面有26起野猪伤人事件,有30028起对农作物的伤害。我们聘请了安徽师范大学的专家团队,对我们全市的野猪及兽类进行了一个本底调查,所有的农民反映的有危害的地方,我们都进行了布控和调查。
吴海龙是安徽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2019年他应邀对黄山地区的野猪种群分布情况进行调查。调查结果显示,黄山市境域内野猪种群总数在2.9万头左右,平均2.8头/平方公里。根据2021年国家林业和草原局下发的《防控野猪危害技术要点》:“野猪种群调控密度控制标准为:建议在南方丘陵地带按照2只/平方公里控制标准,具体猎捕量应在实际密度的基础上核算”。
吴海龙:一般来讲,狩猎指标不超过种群的20%,对这个种群影响不大,能起到有效的调控作用,也减少对老百姓的农作物伤害。
按照专家给出的比例,黄山地区每年可猎捕野猪的上限为5800头。据了解目前黄山市共有狩猎队员276名,平均年龄51岁。按照这组数字计算,理论上每位队员年可猎捕野猪21头。那么实际情况又如何呢?
野猪带来的行政成本与人力资源双重困局
2021年11月13日上午,老李的猎犬小分队一到夏村就发现了野猪留下的痕迹。经验丰富的老李说,夏村附近的这片林子很密、又有水坑和山坳,很适合野猪白天藏身。
这是老李并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因为猎犬靠团队作战围堵野猪,一旦分散很可能就是白费功夫。当时老李和搭档们商量,人要先调整战术。山谷里传来的猎犬叫声中夹杂着野猪的声音。老李他们迅速做出了判断。
老李他们判断,刚才猎犬没有追上的另外几只野猪很可能还藏身在这片林子里,他们打算稍作休息继续捕猎。下午1点左右,老李他们仍旧采取包抄的策略,一个人带着猎犬从山岗往山坳方向搜索、另一个人则与另外几只猎犬从山坳里朝山岗方向搜索。不久猎犬发现了野猪。
狩猎并没有真正结束,按照规定老李他们不能自行处置这两头野猪,必须送到指定地点、上交给政府部门进行统一的无害化掩埋。对于已经在山林中奔波了一整天的猎人们来说,这是一个比打猎更艰难的任务。
老李他们遵照规定将猎获的野猪上如数交当地政府。政府部门将以每斤10元人民币的价格给予补偿。这天老李、老洪和戴旭辉三人狩猎的总收入为2200元。对于政府部门来说,要支付的成本远不止这些。
王富东:所有的狩猎队员必须要参加人身意外保险,(野猪)十元一斤补助到狩猎队员。第二就是(无害化掩埋)处置费用,处置费用(一头野猪)大概在两百块钱到三百块钱左右。乡镇政府掏这笔钱。
据王富东介绍,从2020年至今黄山区已猎捕野猪近500头,区及各乡镇财政支出累计超过100万元。2020年2月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了《关于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动物交易、革除滥食野生动物陋习、切实保障人民群众生命健康安全的决定》,包括野猪在内的“三有动物”也被禁止食用和交易。这对政府部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佘宏远:在药典之中,野猪有多种医疗用途,我们在想国家能不能在政策层面上予以研究,就是说在这个野猪通过检疫过以后,可以适当进行药用或者是把它作为动物食药的动物蛋白原,按照10%-20%(猎捕量)来控制的话,全国范围内这个量是非常大的。
记者注意到,在国家林草局下发的《关于进一步做好野猪危害防控工作的通知》中提出要“协调探讨将猎获物用于养殖种源、药用、皮革、动物饲料、保健食品等非食用性利用方式,妥善解决其出路问题”。
这个冬季狩猎期的截止时间是到2022年1月底,老李他们只要天气允许就会上山去打猎。然而并不是每个村庄都能得到猎人的守护。
人类是在为野猪买单?还是为自己的过错买单?
张龙华是一位有30多年工作经验的老森林公安。他说近年来他的工作更多地转向打击偷猎野生动物,其中也包括查处非法猎捕野猪的行为。他说,今年2月接到报警,有人在山上下电网电野猪。经调查,私自安装电网的是长标村66岁的村民王三顺。
王三顺没念过书、不识字,但他心灵手巧,能焊接、懂电工,靠制作灶具为生。令人意外的是在采访王三顺时,村民们不约而同地凑过来替王三顺说话。村民们说野猪爱啃食农作物,一年下来几乎颗粒无收,只好请王三顺拉起了电网。
王三顺说他和村民们达成默契,只在晚上8点到次日凌晨4点给电网通电,这个时间段里谁也别上山,以免触电。但最终电网还是短路引发了森林火灾。据了解当时是王三顺自己主动报的警,长标村留守的村民都去扑火,周边村庄和乡镇的人也连夜赶来帮忙。
由于扑灭及时,火灾损失不大。歙县人民法院的刑事判决书显示:“被告人王三顺为猎捕野猪,未取得狩猎证,在山场内安放电网。2021年2月初,猎获野猪一头,由于未及时找到导致腐烂在山场内。被告人王三顺犯非法狩猎罪,判处拘役三个月,缓刑四个月。”
不久前,歙县还开展了收缴非法猎具的工作。那么野猪给村民们造成的损失又该怎么办呢?根据我国《野生动物保护法》的规定,政府应对野生动物造成人员伤亡、农作物或其他损失予以合理补偿。据了解,从2014年开始黄山市的各个县区就先后实施《野生动物造成人身伤害和财产损失的补偿办法》,但补偿的起付均在500元上下。
据汪利民介绍, 2020年休宁县野猪造成的主要财产损失是水稻,共计补偿20多万元,2021年估算可达30万元。熊连根因红薯损失不够补偿起点,未向乡镇政府提出补偿申请;而他被野猪咬伤则获得了相应的人身伤害补偿。目前黄山市不同区县根据各自的实际情况,或通过购买商业保险,或由政府财政支付等方式,对野猪等野生动物造成的损害予以补偿。
森林是一个复杂的生态系统。野猪的存在有着重要的作用,例如它的取食行为有助于调节森林的密度,维持树木群落的多样性和动态平衡;在食物链中,它们还是豺、狼、虎、豹等肉食动物的盘中餐。
在1990年出版的《安徽兽类志》中有这样的描述:“豺广泛栖息于皖南山区和大别山区的森林、山地。生性勇猛、凶狠、行动灵活,采取集团围攻猎食,对大小动物均无畏惧。因其大量捕食经济、珍贵动物和咬死咬伤家畜家禽,应加以消灭,严格控制数量增长”。时至今日令人感慨不已的是,豺不仅在黄山地区彻底消失,而且在我国大部分地区也已几近灭绝。2021年豺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被调整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对于如何控制野猪种群数量,不同的国家和地区采取了不同的策略,但效果均不理想。而对于某一地区食肉动物一旦灭绝,如何再重建生态链,人类目前的尝试更是鲜有成功。2021年12月10日,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发布了《有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名录(征求意见稿)》,人们发现其中曾于2000年被列入名录的野猪这次被删除了。最终结果有待公布。
来源:央视新闻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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