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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客

本文写于2021年9月22日

中秋出游

这段时间因为各方面的原因,内心郁结深深沉沉,每天在办公室寻找新东方的出路,犹如苍蝇在瓶中飞舞。不意之中,中秋节来临了。前几天晚上散步,看着天空的半个月亮慢慢变圆。蛩声四起,凉气浸骨,秋天不可阻挡的来临了。女儿知道我最近心绪不佳,提议中秋节一起出去玩一下。最后确定去潮州汕头两天,不是因为那里风景优美,而是女儿对于那里的美食心向往之。在我,只要和孩子在一起,到哪里都是最美好的时光。女儿说,吃什么归她管,玩什么归我管。

出机场去的第一个地方,是龙湖古寨。其实我也是来之前,翻阅资料,才知道了龙湖古寨。古寨实际上是一个市镇,坐落在韩江边上。

一般在江边的市镇,多来源于水上交通要道和物资集散,因此人群在这里聚集,逐渐形成市镇。龙湖古寨就是因为韩江的码头兴旺起来的,是海运和河运的集散地,据说已经有一千多年历史。古寨保留了大量的老建筑,到今天依然有老百姓住在里面。在韩江上的大桥建立起来之前,这里一直是水上集散中心。

中国的古村落,一般都是以一个姓氏为核心。但龙湖古寨是四面八方的人汇聚而成,所以没有占主导地位的姓氏。不同的姓氏有几十个。这就形成了古镇的开放性,大家互相包容,不狭隘,一起做生意,和气生财。随着历史的推进,古镇产生了不少大户人家和官宦世家。

商人有钱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培养后代继续做生意。做生意到今天为止也被认为是二流,看看商人们心惊胆战不受当官的待见就明白了。当官才是正道。古寨的商人,最重视的是让后代读书、考科举、当官。

当官需要考试。一个一个书院就此兴起。不同的姓氏互相比赛,看谁家的书院办得更好,谁能够请到最好的老师。现在,书院的遗迹居然还有几十处,“读我书屋”、“芥舟书斋”、“友竹居”、“梨花吟馆”、“抱经舍”、“兰后斋”、“津南别墅”、“雨花精庐”等。一个经济繁荣的古寨,一个书声琅琅的古寨,真是美好的画卷。因为重教,人文荟萃,人才辈出,仅进士、举人、贡生等多达60多位。最成功者,有北宋的探花姚宏中、明朝的布政使刘子兴、御史夏懋学、诗人黄衍启等。

成为进士举人,当官后,自然要光宗耀祖,回来翻建房屋。龙湖古寨的高堂大屋就比较多。同时也要建庙建祠纪念,所以公共建筑也比较多。古寨的规模年复一年,越来越大。如果不是世事变迁,这一切似乎会一直持续下去。

但历史动动手指头,一个热闹的市镇就开始失去发展的基石了。清咸丰八年(1858年),中英天津条约规定将潮州辟为通商口岸,但潮州民众强烈反对(缺乏历史眼光啊),中英双方就改汕头为通商口岸。当时汕头还是个小渔村,从此逐渐发展起来。今天的汕头是一个比潮州发达很多的城市。潮州只剩下一点漫长的历史值得骄傲。龙湖古寨作为码头市镇的功能逐渐退化,被汕头代替。没有了商业保障,唯一的归宿就是沉寂和衰败。有钱人移到汕头去了,一转头就告别了故居。好在潮汕人有重视祖屋的传统,古寨得以保留到今天。

一个古寨的历史,也是中国市镇、商业、文化发展史的缩影。今天的龙湖古寨,就像一个活着的博物馆,在韩江边上,诉说着曾经辉煌的往事。

我们到达古寨的时候,下午2点多。剧烈的太阳当空照下,几乎要把我们瞬间蒸干。古寨的小门楼,在巨大的榕树掩映下,显得非常袖珍。里面的街道,最主要的就是被称为龙脊的古街道,石板铺路,两边都是一层瓦房建筑,两层的房子很少。很多小巷从主街延伸出去,形成很多分叉,房屋随着街道和小巷纵横交错。

今天是中秋节的第一天放假,我以为会有很多人来旅游,实际上游人寥寥无几。街道两边的房屋多被辟为商店,卖的东西有点千篇一律,不是当地的特色糕点,就是当地的手工产品。我转了一圈,就明白了游人为什么少的原因。古镇几乎没有饭店、也没有咖啡店、好像民宿也不多。这就意味着当地人不会来,外地人来了看一看老房子也就走了。我们没有吃午饭,到了居然找不到饭馆,不知道是古镇里不让开饭馆,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总之,我们在古镇转了半圈,有点兴味索然。折到韩江大堤上看了看,没有想到韩江水清如碧,江面宽阔。我想象了一下当时码头的繁荣,就从古镇离开了。

不过,古寨还是值得来。但如何能够做到让人流连忘返,就考验古寨人的智慧了。他们的先辈打造了古寨的历史,后续的历史如何写,已经没法从历史中找到答案。

潮州古城和广济桥

潮州建城,已经有一千六百多年的历史。从秦朝,这里就有了行政建制,南海郡揭阳县。今天,揭阳市依然存在。但现有潮州市的古城地址,应该始自南朝。

潮州,曾经错过了历史发展的机遇。中英天津条约,规定潮州成为开埠港口,民众反对,最后港口移到汕头,直接促成了汕头的兴旺和繁荣。潮州的很多大户人家,后来也移居到了汕头。

一方面潮州曾经保守,但另外一方面,也逐渐醒悟,得风气之先,学会了和全世界做生意。从明朝开始,潮汕人就和东南亚地区进行贸易,到了鸦片战争后,贸易扩大到了世界。很多潮汕人也移居海外。到今天,东南亚各国(南洋),依然有很多讲着潮汕话的家族。因为历史传统,潮汕人都很会做生意。如果要找个代表,蹦到大家脑中的第一个人就是李嘉诚。李嘉诚是潮州人,后来回报家乡,把大学建在了汕头。

因为有历史,就有古城。潮州改革开放之后的发展,没有把古城拆掉,而是在古城边上建立了新城区,这样古城就比较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当然,这也不能算是当地政府有先见之明。潮州古城的建筑,都是清朝和民国建的仿西洋建筑,以骑楼建筑为主,都是楼房,质量上乘,里面住在居民。这样的建筑很实用,没有必要拆除。

在大历史的潮流中,没有一颗尘埃能够幸免。潮州在特殊的历史时期,还是拆了不少东西。潮州人喜欢造牌楼,把城乡间于节义、功德、科第突出成就者,将其“嘉德懿行”,造牌楼纪念。整个潮州城有七八十座牌楼,到解放的时候,还有三四十座,最后被拆得一干二净。古城墙和古城楼,也被拆得了无踪影。著名的广济桥,中国四大名桥之一,上面的亭台楼阁被全部拆除,架以钢梁,加铺钢筋路面,汽车由桥上通过。

现在你去潮州古城,几十座牌坊又出现了,古城楼广济楼巍然耸立,横跨韩江的广济桥,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中间十八只木船连成的浮桥,荡漾于清波。这一切,给我们的感觉似乎破坏从来没有发生过。但这只是幻觉,所有这一切,都是后来复建的。复建花了很多钱,多数是海内外的潮汕人捐建。广济桥头的纪念碑,赫然写着李嘉诚700万。2003年重建广济桥,700万不是小数。全中国这二十年都在复建古建筑,有的地方建得比较到位,尽量建新如旧,质量也从长计议。但有的地方的复建,就不敢恭维了,一看就是豆腐渣工程,油漆上了一年就已经开始剥落。很多复古建筑,除了肥了一帮贪官,文化复兴的目的并没有达到。潮州的复建,我仔细看了牌楼、城楼和古桥,觉得造工还是比较认真细致。希望这样的复建,不至于再被拆除。拆拆建建,历史来回往复,没有进步的重复没有意义。

我们在古城牌楼下转了转,看了很有特色的骑楼建筑,登上了广济楼俯瞰宽阔的韩江东流,看广济桥长桥卧波,步行走过500米长的广济桥,体会古人建设该桥时候的智慧。在如此水宽流急的江面上建桥,实在不易。据说最终建成,用了200年的时间。桥上的石条,要比金字塔上的石头重好几倍,达几十吨。古人是如何运过来的?只能感叹。从宋朝开始,广济桥先是全部木船浮桥,后来逐渐增加桥墩,百年后形成现在形式的广济桥,当时叫丁侯桥。

骑楼、牌坊、城楼、古桥,构成了你来潮州的理由。你走在街上桥上,就是在穿越历史。哪怕你知道有些东西是新修的,但依然可以据此走进历史的想象中。

韩文公祠

说起韩愈,大家马上能够想起的,是《师说》:“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一篇文字,界定了千年以来对于老师的定义。

大家可能不知道的是,韩愈是为数不多的人,因为对于地方上的贡献,使江山为之易名的。今天潮州的韩江和韩山,都是因为韩愈而改名的。韩江,原来叫鳄溪;韩山,原来叫笔架山。

韩愈自然是大牛之人,出身贫寒、奋发有为,文才斐然,治理能力也相当了得,个性上是心直口快之人。当时,唐宪宗过分宣扬佛教,派使者前往凤翔法门寺迎佛骨,于是长安一时掀起信佛狂潮。韩愈觉得这样实在太过分,就不顾安危,上《论佛骨表》劝谏,言辞激烈:“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诸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后代之惑。岂不盛哉!岂不快哉!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临,臣不怨悔。” 宪宗大怒,要用极刑处死韩愈。裴度、崔群等人极力劝谏,皇亲国戚们也认为对韩愈加罪太重。最后宪宗将他贬为潮州刺史。

没有想到的是,这一贬谪,反而成就了韩愈。唐代和宋代的风气,一般大臣得罪了皇帝,基本都是被贬谪,杀头的不多。这一人生起伏波折,成就了很多中国的文化巨头,唐朝的韩愈、柳宗元(被贬到柳州,写了“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的诗篇)、刘禹锡,宋代的苏轼、明代的王阳明等,都是因为贬谪,反而完成了生命的升华和跃迁。

不过韩愈到了潮州,好像没有写什么诗文。只有一首诗,还没有到达潮州的时候写的,很悲愤悲壮。当时唐宪宗贬他,要求当天离开都城,连行李都来不及拿。他在路上写了下面这首诗:“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一旦到了潮州,情况好像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就迅速安心下来,为老百姓努力干活。他在潮州的时间并不长,也就七八个月。但据说做了很多为民造福的事情,主要是四件事情,一是带领大家驱除鳄鱼。当时潮州鳄鱼很多,所以韩江叫鳄溪。具体如何驱除的没有记载,但据说从此潮州鳄鱼就消失了。二是释放奴婢,可能当时潮州有畜养奴婢的习俗。韩愈下令奴婢可用工钱抵债,钱债相抵就给人自由。三是发展农业,引进农业新品种,兴修水利,推广北方先进的耕作技术。四是兴办教育,请先生,建学校,在潮州建立了一批学堂。潮州人一直重视教育和此相关。短时间内韩愈就做了这么多事情,深受老百姓爱戴,这是挺了不起的一件事情。

当然实际上韩愈是不是真的做了这么多,并且短短几个月就改变了潮州,没有更多的历史资料来说明。也许因为后来韩愈的名声很大,所以潮州人民为了进一步加强和韩愈的关系,把很多好事都堆砌起来,也是有可能的。但由此也可以看出文化名人造福一方百姓的力量。潮州人世世代代以韩愈为骄傲,把江山都改成韩姓,本身就说明了潮州对于文化的尊重。

今天的潮州,有韩文公祠,就是韩愈纪念馆,坐落在韩山脚下。韩山在古城的江对面。韩江很宽,在有广济桥之前,只能坐渡船过来。估计韩愈应该不止一次,渡江到当时的笔架山游玩,据说还手植了一颗橡树。到了宋朝,地方政客文人为了纪念韩愈,就在山上修建了韩文公祠,后来历代重修补修,一直延续到了今天。这一祠庙,在文革也没有被拆除,据说是因为韩愈的革命精神。他的《论佛骨表》,得罪了唐宪宗,差点送命,却阴差阳错救了他的祠堂,为后人留下了瞻仰他的一个地盘。今天的韩文公祠,政府进行了重修扩建,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了。

祠堂里面,正厅放着韩愈的塑像,显得有点胖,不像文人,更像官僚。我想象中,韩愈应该有一张忧国忧民的面孔才对。塑像上挂的匾额是泰山北斗、百代文宗等字样,墙壁四周是韩愈生平的介绍。从祠堂边上的台阶往上爬,就到了最上面的侍郎阁,也是纪念韩愈的,因为韩愈后来官至吏部侍郎。这是一个二层建筑,比下面的建筑要新很多,看上去是后来修建的,里面没有什么东西。下来的过程中,我寻找韩愈手植的橡树,但没有找到。不过我也不太相信橡树是韩愈手植的。韩愈那个时候,这里应该还是荒山。文人喜欢附会,估计这也是后世文人,为了故事的丰富性,附会出来的事情。

看完韩文公祠,已经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江面上,熠熠闪光。左前方的广济桥,横卧在江水上,已经卧了上千年。江水奔流,一去不返,前面是广阔的大海。人类的进步,就是从河流走向大海的过程,也是从黑暗走向光明的过程。引领人类进步的人,都有着江海一般的人间情怀。有了韩愈这样的人,人间生活,在黑暗中便有了灼灼的光明。

南澳岛

南澳岛,是广东省最大的岛屿,自成一县,今天居民10万人左右。原来与汕头之间只有摆渡船,上世纪90年代建了跨海大桥,汽车可以直通岛上。现在渡船还在,已经基本没有什么生意。

作为建筑狂魔的国度,中国造了无数的桥,把岛屿和大陆链接起来,这样做确实方便了人群上岛下岛,也促使了岛内经济的发展。但从长远来说,未必是好事。一座岛,应该有点世外桃源的色彩,渡船来往尽管有点不方便,但会带来一定的间隔,增加人们对于上岛的期待,有点海上有仙山的神秘。现在直来直往,海岛已经失去了海岛的意义,变成了大陆的一部分。加拿大维多利亚岛和温哥华之间,一直被提议建桥和隧道,结果几十年一直没有通过,据说是渡船公司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不让建。但实际上,因为没有桥,维多利亚岛变得更加有魅力,更加让人希望到岛上去看一看,岛上的经济,也并没有因为没有桥,而受到影响。希望未来海南岛和湛江之间不要造起跨海大桥,如果真有一座跨海大桥,海南岛的魅力会失去一半。

南澳岛的百姓,世世代代为渔民。岛上居民有潮汕人,也有闽南人,古代两地人常会发生冲突。据说闽南人多海盗,潮汕人通常落下风。岛上有一村,叫吴平寨,据说就是当初海盗的巢穴。400多年前,沼安人吴平聚众为党,勾结倭寇,劫掠沿海。吴平将平时劫来的金银分装18坛,藏于不同地方,留下谜一般的歌谣:"吾道向南北,东西藏地壳,潮涨淹不着,潮退淹三尺。九坛十八缸,一缸连一缸。谁人能得到,铺路到潮州。" 到今天也没有人能够找到这笔财富。

今天岛上居民已经融为一体,语言也互相融合,偏向潮汕话。整个岛,都属于广东了。

当初李嘉诚曾经提出,承包南澳岛50年,建成美丽的度假天堂,但政府可能出于种种考虑没有同意。今天的南澳岛,主要以人工养殖海产为主,作为度假地,才兴起不久。要是当初给了李嘉诚,今天可能会是另外一番景致。

我们沿着环岛公路绕了一圈,一圈大概有七八十公里的样子。北边的大海湾,是一望无际的养殖基地,各种红黄蓝的塑料大瓶飘满水面,据说下面养殖的都是牡蛎。还有些小海湾里有网箱养殖,可能就是鱼类养殖。东边面向台湾海峡,有特别漂亮的几个沙滩海湾,其中最出名的是青澳湾,天蓝水碧,但沙滩管理混乱,周边房子也建设得乱七八糟,缺少度假地的美感。南边的海滩多崎岖,巉岩层叠,惊涛拍岸,有很好的自然景观。公路两旁开满了三角梅,十分好看。在环岛公路上行驶,满眼海阔天高,山峦青翠,极目远眺、云淡风轻、内心极有心旷神怡之乐。

整体感觉上,南澳岛只要设计和规划得当,绝对是一处与世隔绝又可以充满乐趣的度假胜地。但现在给我的感觉,才刚刚起步,而且思路不清。未来如何发展,决定了南澳岛的命运。这样的命运,就掌握在当地的几个政府领导手中,老百姓似乎只能听命。

出海打鱼

南澳岛上有很多渔民,有渔民会组织游人出海打鱼。如果渔民自己去打鱼卖钱,可能一天没有太多的收入,但如果带游人出海打鱼,至少要收500元的费用,这可比自己打鱼去卖合算很多,所以渔民更乐意做这种生意。

但这样做,是被渔政禁止的,渔船没有这样的营业范围。渔船并不大,设施也很简陋,容易出危险,万一游人掉下海淹死,就是大事。但利益所在,屡禁不止。游人也很喜欢这种带有冒险色彩的活动。

女儿知道有这样的活动,居然从大众点评找到了电话号码,和对方联系上了。我们就到了渔船所在地的一个海边村庄。几艘小渔船停在一个小湾里。居然不少游人都找到了这里,都要上船打鱼。渔船就是用小柴油机驱动的小木船,禁不起大风浪。我们上船后,小渔船穿过养殖场,到达一个比较开阔的水面,依然是在大海湾内,风平浪静。小船的驾船人就是渔民,开船下网一个人。网用的是粘网,这种网只要鱼虾碰上,就进出不得。把网拉上来,鱼虾就粘在上面。除了我们,还有好多船只在来往捕鱼。网下水半小时后,开始收网,一点点拉上来。我们网到了十几条大小不等的鱼儿。我本意是后续把鱼放回海里。但等到收网结束,大部分的鱼已经翻了白眼,只能找了个塑料袋带回去,中午找了一个饭店,做了一份自己打捞上来的红烧鱼。

人生的浪漫,大多来自想象或者事后的美化。下海打鱼,听上去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其实在海上的两个小时,几乎被太阳烤个半死。放了半天渔网,就网上来不多的几条鱼,放网拉网的过程都十分辛苦。如果让你作为一个渔民,终身捕鱼,估计不会是一件让你激动的事情。捕鱼小哥一脸平静,说除了刮风下雨,每天都这样劳作。游人的生意,其实并不多,更多的还是自己出海打鱼卖钱,昨天就打鱼到了晚上2点。我听完心有戚戚,多给了他一百元小费,告别上岸!

回头看,渔船飘在水上,景色依然美丽,而我心中的浪漫,已经让位于人生多艰的思考。

汕头老城

中国的城市,动不动就是上千年的历史。尽管很多城市连古建筑都没有了,被拆掉了,但文字介绍中,都是千年古城的字样。就像一个穷得把家产卖光的人,依然在夸耀祖上的荣耀。

汕头没有这种骄傲。在1858年之前,汕头就是一个在韩江和榕江之间的小渔村,很像是发展之前的深圳。深圳因为改革开放特区试点,迅速从一个小渔村变成了一个大城市。其实在深圳之前,同样的历史,在汕头也上演过。

中英天津条约,把潮州定为开埠城市,潮州人拼命抵抗。最后中英双方决定重建一个城市,选定了汕头。从此,小渔村有了另外的身份。远来的货物在这里聚集和装卸。逐渐地,潮州被冷落了,龙湖古寨被冷落了。汕头迅速繁荣起来。有钱人、商人开始搬迁到汕头。汕头,成了中国商业最前沿的城市之一。潮汕人喜欢做生意、善于做生意,最后把生意做到了全世界,尤其是东南亚,潮汕人几乎就是中国人的代名词。一个城市的命运就这样决定了。一直到今天,汕头也是中国最开放的城市之一,不仅仅是地理上的开放,更是思想上的开放。只有思想开放了,创新能力才会被体现出来。潮汕著名的商人:李嘉诚、马化腾、黄光裕、姚振华、谢炳等,都是巨大的商业帝国的创始人。而孙中山当初的革命,背后的支持者,很多都是潮汕商人。给钱买枪炮,支持革命。

汕头在两条宽阔的大河之间,面向大海,这给了汕头春暖花开的机会。四散在全球的潮汕人,在改革开放之初,立潮头之先,抱着对家乡的热爱,回馈故里,捐款修路建桥,同时发展企业。李嘉诚直接就建了一个大学,汕头大学,不遗余力把大学建成了建筑博物馆,到今天去看依然亮丽醒目。我曾经去汕头大学做过演讲,深深折服于李嘉诚对于家乡的贡献。其实,潮汕人对于家乡的深情,从汕头刚开始成为城市就有了。今天你到汕头老城区去走一走,就会发现,那里的建筑,真的是把全世界的建筑样本都搬回来了,巴洛克式、哥德式、中西结合,大部分都建成了骑楼的形式。骑楼,就是一楼临马路的一边,都留出了走廊,相当于屋檐下的人行道,可以让行人避风雨、避太阳,同时也可以让人进出有空间。甚至可以拿把椅子,闲坐路边,喝茶看风景,把自己变成风景的一部分。

老城位于榕江北岸,从汕头西堤码头到外马路口。我们于黄昏时光到达老城。老城围绕小公园的核心区,进行了修复。房屋都重新粉刷和修补,建筑特色依然保持着原始的模样。从这些建筑,你可以想见当时的繁荣,感觉就是一个小的旧上海,又像进入了欧洲的一个小镇。当时的这些楼房,都属于各个商家,聚集而成为城市核心。周边的天主教堂、老妈宫戏台、龙尾圣庙,彰显着文化的包容性和多样性,是最早的开放样板。

后来在那个特殊时期,中国走向封闭,一个靠和世界链接兴旺的城市,必然走向衰弱。楼房逐渐颓废,灯红酒绿的商店招牌全部拆除,老百姓还是住在里面,和楼房及时光一起变老。在无穷无尽的热带慵懒的瞌睡中,他们可能偶尔会想起昔日的陈年旧事,但未来在哪里,一片迷茫。所有的楼房日晒雨淋,墙皮剥落,门窗破碎,爬满青藤,如寂寞的老人,不再期待未来的美好。在一切都无望之际,一声春雷,改革开放来临,汕头又迎来了新的机遇。一切重新开始,活力迅速恢复。老城已经太小了,容不下发展,汕头像一只充满活力的章鱼,城市四面延伸,偏偏把老城遗忘了。

等到人们再回头看,才发现历史在这里沉睡,并且精神的根基也在这里。于是政府开始修复老城,人们开始回归老城,游客来汕头最感兴趣的是老城。现在修复的核心区域还不够大,但已经可以在里面从容散步,感受怀旧的情愫。我们漫步街道,花灯初上,灯光和西边的晚霞融为一体,有着别样的美丽。

这就是汕头的老城,在沉睡了几十年之后,用一种从容的姿态,展示着自己的高贵和雍容。

尾声

  其实,在潮汕,我只待了一天半的时间。19号中午到达潮汕机场,21号早上8点多的飞机,就匆匆离开,飞回北京了。

  当初,韩愈从长安走到潮州,走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今天,我从北京飞到潮州,就是三个小时。现代交通工具,让我们的行走如此方便,让我们见到了古人行走一生也见不到的风景,但在这样的匆匆忙忙之中,我们好像丢掉了什么。说不清楚的一种失落,一种空虚,总是紧随着我们,让我们心灵不安,顾此失彼。本来我们应该比古人更悠闲,但却更忙乱;应该比古人更多思考,但却脑子一片空白。迷花乱眼、色音乱性。

  我试图冲出繁乱庸碌的包围,希望自己能够亲密和文化对话,通向古圣贤之人的台阶,但结果像入网的鱼虾,越挣扎就越被粘连。人生一世,从赤条条无牵挂来到人间开始,生命的过程就是主动或者被动被世事所裹挟捆绑的过程。等到蓦然回首,发现自己能够动弹的余地已经不多。斩断尘缘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大部分人只能一声叹息,继续过让自己烦躁的生活。

  我其实也是这样的人,每天叹息,重复同样的故事,没有勇气舍弃,没有能力重新开始。于是只能在时间的间隙,挤出一点点空间,让自己如小麻雀一样,在草丛之上飞一飞,然后还告诉大家,看,我飞起来了。

  每次有这样的机会,去到一个地方,我总是希望用文字记录下一点自己的感受,表明自己并没有白白活着。其实,这是把自己落入了另外一个俗套,本来应该轻松的吃喝玩乐的过程,又弄成了另外一种痛苦:咬文嚼字,冥思苦想。

  好吧,我还是体会到了行走的乐趣的。所到之地,必有新意,也必能吃到从来没有吃过的美食。这次在汕头,吃了不少海鲜,还造访了著名的网红餐厅“富苑饮食”,吃了生的醉蟹和醉虾,当时觉得大饱口福。

  结果,回到北京,肚子拉了两天。也许,这就是乐极生悲,这就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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