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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芳在直播中。 (资料图/图)
王芳站在直播台前说书、卖书。为了带动家长留出晚上时间阅读,王芳的直播频率从最开始的一天两场近十个小时,压缩到了一天5个小时左右。累了,她会来一段街舞。“我是卖书的人里跳舞最好的,是跳舞的人里卖书卖得最好的。”王芳说。
在她的办公楼六楼,有一间选品间,里面是书架、书墙和摊在木地板上的书。最核心的工作间是直播间,客服人员负责传递图书和数字信息。大屏幕上,数字实时滚动。
2020年的8个月里,王芳直播卖书卖出将近3亿元;2021年一个季度,她卖出了1.5亿元。
2020年,王芳旅行回到北京,发现公司基本运转不了,所有电视台停工。前两个月,她咬牙发掉工资,第三个月几乎要到抵押房子的地步,有人建议她靠直播打赏赚钱,但她心里不踏实,便想着把自己写的书卖出去。她发现很多人喜欢听她讲书,便开始联系出版社,扩大书源。
就这样,王芳开始了直播卖书。第一天卖出2000本书,她很骄傲。渐渐地,她从一小时就卖出2000单,到10分钟就可以卖出2000单,到后来甚至两分钟就能卖出2000单。
“这种过程很刺激我,我没什么做生意的头脑,就是真的喜欢书,也有很多人找我,比如卖电器的找我,我就去卖一场电器,可他们都说我卖书的时候是有灵魂的。卖电器的时候,已经到了数据,我真的一分钟都不想多卖。但卖书不一样,如果有人还想要哪本书,我就会给他们讲。”
王芳的第一份职业是大学老师,在师范大学教语文。之后,她考上了电视台,成为北京地区收视率第一的情感节目主持人。有了女儿之后,她当起了家教,从女儿三年级补拼音、写字开始,到六年级上半学期,她把初中语文都讲了一遍。后来,她补课的音频被转到各个家长群,有人对她说,你可以讲课。
王芳半推半就地开始讲课、写书,写了十几种,卖了数百万册,从《最好的方法给孩子》到《穿过历史线,吃透小古文》《最好的方法读唐诗》。六年时间,她将语文、历史、地理的课程逐步规范化,这些也全部用到了她后来的直播里。
“我们这一批主播改变了中国的出版业”南方周末:你们每天都会选书吗?
王芳:当然,应该是每时都在选,你像我们一般差不多每一场直播之前都会有大概两个小时,过各种品,我昨天到凌晨两点还在看品,有些品我觉得不适合孩子的话,可能就得换品,所以基本上每时每刻都在弄。这个范围比较大,像我们日常播出,一场差不多能上到80个品左右,80个品我们就要备到三倍,就240个品,就是因为你不知道哪一个会卖好或者卖不好,今天像这种专场就150个品起步,我总觉得备得多点比备得少点强。
南方周末:这些书你都要浏览一遍吗?
王芳:任何事情其实吃的都是基本功。你看现在在网上很多卖书的人,我认为能够卖好的,比如樊登老师、王凯老师等等,能够卖的好都是因为他年轻的时候读了很多书。像《海蒂》这种书,《论语》《秘密花园》《森林报》,你肯定很熟悉,所以你只要翻一下,谁译的,然后品质就ok了。但也有一些书我根本没看过,我们就会要求,比如说20万字精缩到15,000字,我会把这15,000字读下来,这样我讲的时候是有的放矢的。因为我们做的年头长了,过去天天这样做,只要是卖过的书,我能记住它的每一个细节,它所有的价格,改过几次价。你记得多了,慢慢就不用那么费劲了。
南方周末:你读过的版本和你卖的版本,是根据什么原则来选呢?
王芳:比如像国外的小说,我首先选译者,因为我觉得如果译者不好的话,这书就废掉了;然后选品相,我特别讨厌那种恨不得三块钱就能买的书,看书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所以我卖《尼尔斯骑鹅旅行记》,他们说创造了网上销售的一个奇迹,因为它获过诺奖,一本书要九十多块钱,我卖掉了好几万册。我经常说这是书中的“爱马仕”,就你拿了这种书你不会不想看的。第三,它的简单程度,有没有拼音、插图,因为我的读者主要是6岁到12岁。我有一个能力,拿到这个书我基本上知道它能卖多少。比如我们过书的时候我就告诉对方,这个准备多少,那个准备多少,大概不会差太远。
南方周末:国内的直播带货并不新鲜,你怎么把书卖得这么好?
王芳:第一我我有群众基础,做了那么多年主持人,大家会信任你,我还不能消费大家的信任,你必须要把客服做好,我们团队中最大的一个就是客服团队;第二你得真会讲书,要在一分钟之内介绍清楚,抓住核心;第三我是妈妈,这个太重要了,因为我太清楚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家长是怎么想的,我就知道这书一拿来,肯定适合,马上定一万套。
南方周末:直播卖书是2020年才有的吗?
王芳:只能说在我卖书之前没有看到别人在卖,现在抖音上所有卖书人都在我之后,但是也没准,人家前面也有卖,可我们算是第一个做出来了,这肯定算是第一个。
南方周末:出版界对你有什么期望吗?
王芳:出版行业的发展这些年是比较慢的。最初我跟他们合作的时候,他们就提要求了,周六周日不能发货,晚上十点就要睡觉了,我们不能加班,要是发错货了,我们不能直接退钱要去走财务制度等等。我们这一批主播改变了中国的出版业,现在哪个出版社还说我周六周日休息?没有。所有的人都在努力往前奔跑。不是我一个人,是我们这一批人,通过我们的努力,让一个行业重新焕发了活力。
南方周末:你会给自己定目标吗,就是每天要达到多少量?
王芳:我们看到抖音的官方数据,我们从2020年4月开始正式卖书,12月我们卖了两亿多(元)的书,这已经打破了抖音的纪录。2021年我们想的就跟去年持平就可以,但今年前三个月已经完成了1.5亿(元)了,也就是去年的一半。前两天的图书订货会,我们基本上一天卖1000多万(元)的书,很多出版社一年也就卖1000万(元)啊。
“你要说为你的孩子好,他就会看”南方周末:你的听众和购买者都是孩子吗?
王芳:当然是家长,因为孩子不可以在互联网上消费。我一般会给家长们讲为什么要读这本书,以及读完之后会收获什么,也会有一些孩子听我的直播,有时候我讲知识,很多小孩喜欢。
王芳:比如我们卖过吴敬梓的《儒林外史》,我们就会告诉他,这本书就得在高中以上读,你不用在小学期间买,因为它是文言文版本,你买了你也看不了啊。如果你有同样的一本书,已经买过了,又出一个新的版本,我一般都会说不要再买了,因为我站到家长的角度,觉得很多书不要浪费。有些书我经常会说,这个书上到99岁下到不会走路都可以看的,比如《故宫》。
南方周末:现在大家都说,我们不看书了,但你的销售量很大,你觉得看书的人多了还是少了?
王芳:肯定是少了,因为我的书是卖给孩子的。家教书挺难卖的,卖不动,家长不愿意看书,但你要说为你的孩子好,他就会看。所以我经常会花很长时间,不卖书,就讲一本书,跟家长说你一定要读。我为什么晚上不直播了,是因为我跟家长约定晚上就看书,大家都不要看手机了。
南方周末:这一年多,你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王芳:我重新变成了读书人。其实我有一些年读书也少很多,因为要做这件事,就逼着自己又把书全部读了一遍。如果不做直播了,我也很开心有这样的一段日子。二十多岁读《老人与海》和四十多岁读完全不一样,读《安徒生童话》的感觉也不一样。
南方周末:我发现你平时都喜欢站着直播,是这种状态会更好吗?
王芳:我以前坐着播过,但后来觉得自己状态不兴奋,那么站着播其实对所有人是个尊重。原来我当主持人穿高跟鞋,你这样也10个小时,现在你都能穿平底鞋,已经很幸福了,就得知足。现在的网友都不是傻子,权力在他手里,他划一下你就过去了,你不想让他给你划过去,就得使出浑身解数,所以我经常说,我是卖书的人里跳舞最好的,是跳舞的人里卖书卖得最好的。
南方周末:你卖书的状态是你所有职业生涯中最好的吗?
王芳:我最好的状态有两个阶段,一个是我当年做情感节目的时候,2007年到2011年,那四年我一年要录一千多期节目,当时我做情感节目,在北京地区做到收视率7%,而且很稳定,每天都播,那是我人生的第一个高光时刻,后来是直播卖书。
“书不在于读得多,而在于读一本是一本”南方周末:你自己平常的阅读偏好怎么样?
王芳:我读小说,我特别喜欢读小说。我不怎么读人物传记,因为我觉得他们有他们的人生,跟我离得很远。我以前买书特别简单,直接上排行榜,第1到第20全买了,回来挑挑看,但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你的阅读确实是要有目的性了。我每个月月初就给自己定好了要读哪些书,然后为了完成这些本,我就给自己算。你比如说“尼尔斯”这么厚八百多页,怎么得两周,读不完逼死自己也得读完。现在没有办法,读书已经不像过去了,你想什么时候读什么时候读,现在必须要读这么多,所以我每天就要完成一定的量。
现在我差不多晚上6点多就下班,回家7点多钟,我女儿学习,我俩一人一个房间,自己看自己的,反正就是晚上8点到12点是肯定可以读书的。我希望我卖的重点书,我是从头到尾读过的。这人你得实诚,这书你读过没读过,别人都能看出来,而且你得真读过、真觉得书好,你再给人推荐。
南方周末:你从小就有阅读习惯,与家庭有关系吗?
王芳:小时候我们家特别穷,我记得我们家一进门的地方挂两张地图,每天晚上我爸只要一进家,就开始跟我们讲,这个山那个山,这个地那个地。印象中我到北京来,行李箱里除了衣服,还装了两张地图。我特别小的时候就可以盲画地图,我弟弟也是,所以家庭教育很重要。
南方周末:父母会指定或者建议你读什么书吗?
王芳:不会,我们家从来没有过。我小时候爸爸在市委宣传部工作,他们发的福利就是每个月会有一点书票,你可以拿到新华书店去换书,我跟我弟弟就去书店挑书,把票拿到手上,亮出来,要不然你老在那看,人家会觉得你挺烦人的。后来,我们俩就养成一习惯,一直要挑到票(有效期)的最后一天,因为你前面去挑可以白看。
南方周末:听说你女儿读书速度很快,几个小时可以读几百页。
王芳:其实我不喜欢她这样读书,我是比较喜欢细读的,我读过的每一本书都很有特点。所以我现在就先给她讲这本书,比如《彼得·潘》,我就跟她讲前5章是双线,你就在里面找双线,然后讲他们飞往永无岛的路上有一次大雾,你去找那次大雾。让她带着任务去读,她的吸收就好很多。书不在于读得多,而在于读一本是一本。
南方周末:这个年龄的孩子有无数的东西可以选择,比如你女儿看了电影,再去看书,还是看了书,再去看电影?或者看了电影,还需要看书吗?
王芳:书和手机比,哪个对她更有诱惑,当然是手机,但是我会想尽办法让她感受到书带给她的快乐。比如我跟我女儿每天都去散步,我说咱去喝杯咖啡,出门的时候我就会很不经意地拎本书,喝咖啡的时候,我们就都会看书。你多创造这种快乐,她就会找到成就感,比如学校老师说谁读过那本书,她就找到那种成就感,她自己非常清楚,有些时候是不能看手机的。
南方周末:你女儿两年级就开始看《哈利波特》了,是简写本还是全本的?
王芳:全本的。她第一次读《哈利波特》的时候,确实就是二年级,可是她到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又读了一遍,她觉得小时候好多其实都没读懂。我对她的阅读不是特别限制的,比如说像《达芬奇密码》,其实它里面有一些成人的情感描写,但我女儿四年级的时候我就推荐给她。我觉得不要给孩子阅读限制,它是无限可能的。很多人问我这几年级读的,我就觉得现在我们中国的妈妈目的性太强,恨不得把孩子的时间精确到秒,这个时间就干这个。我自己是觉得阅读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我不能破坏我女儿阅读的快乐。所以她读书的时候我从来不打扰她,随便读。包括她有一个阶段读一些不是特别适合她的那种言情小说,但我觉得不用给她太大的压力。“书有未观皆可读”,读了也就读了,读完了它会长在你的血液中的。
南方周末:你给女儿定的读书习惯,那个词特别准确,“扔”到书店里去。这个“扔”是你偶然发现的,还是有意为之?
王芳:我女儿小时候赶上我创业,她正好是四五岁,我就把她带到单位去,那四五岁的孩子闹腾啊,后来我就想了一办法,叫司机带她到当时宝钢大厦楼顶上的一个阅读基地,那里可以吃喝,待一天都没问题。小孩在那种环境中,渐渐也不闹了。现在到了初二,她确实没什么时间再去读大部头的书,可她的基础就打下了,我觉得比上补习班强多了。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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