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出轨的表现是怎么样,中年男人出轨的表现有哪几种中年男人出轨是什么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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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篇小说也是一种集体年代的记忆

这就是大秦岭深处一个叫做赛鹤岭的高寒山区长出来的黑馒头

八十年代那段极端饥寒的日子没有亮色唯有情感纯真

猫丫头太阳快落山啦赶紧走吧

星期天下午我奶奶将一锅馒头塞进红军不怕远征难背包里赛鹤岭的馒头黑而坚硬背包被挤的龇牙咧嘴馒头缝隙里还被奶奶挤进去碗口粗一缸子酸菜走不出三五步酸菜汁就流出来将一包馒头和我父亲的脊背都腌湿啦

猫丫头是我父亲的小名儿我奶奶说我父亲生下来还没有老猫的一只爪子重是家里的老猫奶大的但母亲却偷偷跟我说你爹是上学时候饿坏啦你看你爹像不像一只饿坏了的猫母亲这么一说我倒还真发现父亲的确有几分猫的气质说话走路轻言细语一天到晚蹦上跳下大半夜啦还在堂屋里撕包谷活像守在洞口捉老鼠的一只老猫

父亲在金钱河上中学离老家赛鹤岭三十里每个星期天晌午父亲的身体总会出现头晕眼花浑身无力等各种症状而且嘴里总是非常奇异地冒出一股敌敌畏的味道儿我奶奶每个周末的饭菜总是非常丰盛四季豆饺子啦麦仁干饭啦烙油膜啦可是我父亲一张开喉咙反倒是一口也咽不下去

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天我爷爷要给猫丫头往学校送粮食送柴禾猫丫头走路轻手轻脚我爷爷走路东倒西歪猫丫头瘦矮白轻我爷爷肥圆黑笨猫丫头穿着贴身小中山装蓝布裤子我爷爷裹着黑粗布对襟衫大裆裤猫丫头背着红军不怕远征难我爷爷扛着一大袋儿包谷面半小袋儿细卖面还有一百多斤干蹦蹦的柴禾

一对儿闷葫芦从赛鹤岭山寨七拐八拐终于来到金钱河边上

金钱河水面浩荡一河两岸是大片大片的稻田与荷塘我爷爷走在前面将草鞋脱下来别在腰上我父亲一手提一只布鞋踩在爷爷留在沙滩上的脚窝子朝前走我父亲说金钱河的沙滩滑如锦缎光如银镜无数个夏天的黄昏我父亲从宿舍里溜出来像青蛙一样扑通扑通跳进河里在水里扑腾一阵江水然后仰八拉叉地亮在河滩上此时夕阳将整个河滩染成一片暗红我父亲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清晰地印在沙滩上屁股蛋儿上的螺纹大腿根儿上稀稀疏疏的黑毛都清晰可见历历可数

我爷爷放下柴禾将裤子挽到大腿根儿上哗哗哗在前面走父亲在河边磨蹭了一会儿干脆将裤子脱了赤把溜儿跟在后面直等我爷爷走上河岸很远了才刺溜一声爬到一块儿大石包上穿衣服等到父亲撵上我爷爷的时候我爷爷的裤子已经干了只在腰部留下一圈儿黑里返白的水印

爷爷把柴禾包谷面细麦面交给学校伙房换来一沓子饭票给父亲父亲拿着饭票到灶房打饭

金钱河中学的伙房在一面墙上挖了一个大窗洞打饭的时候父亲踮起脚尖儿把一口大洋瓷碗儿从窗洞里塞进去师傅用一只勺子在大牛头锅一捣碗里便装满了糊汤然后放在窗台上让学生自己端走我父亲矮得抓不到碗口只好两手扣着碗底将一玩饭从窗台上拖下来

让一让让一让

窗口周围挤满了饿狼一样的学生父亲的声音瞬间被淹没父亲躬背弯腰屁股高高撅起倒退开路双手死命将一碗糊汤护在怀里终于从千军万马中突围出来一大碗金黄金黄的糊汤往往只剩下小半碗儿大半糊汤都洒在人身上啦父亲端着半碗饭跑到宿舍里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小箱子将藏在里面的红军不怕远征难小心翼翼地打开将早已挤瘪了的黑馒头掰下一块儿又从酸菜缸夹几筷子酸菜一顿饭三五口就吃完啦

从星期一到星期二我奶奶蒸的馒头饱满儿柔软天然酵母的香气丝丝缕缕钻出来从星期三开始黑馒头那坚硬的馍脸上就长出一点一点的霉斑先是蝇子屎大小的点接着便星罗棋布织成了一张大网将一张馒头脸全覆盖了等到星期五整个馒头脸上便生出一根一根白色的黑色的长毛父亲的手将毛披拂干净把馒头掰成一块儿一块儿的往糊汤里泡一泡蘸一蘸馒头的霉味儿被鲜香的糊汤一包裹反倒爆发出一种奇异的香气刺激的我父亲胃口愈发开放

如此按部就班父亲一天一个馒头一个馒头分三次吃完等到星期六放假时鼓囊囊的红军不怕远征难已经和父亲的肚子一样瘪啦

怀着一肚子急切回家的心情我父亲穿过一畦畦稻田一枚枚白荷从修长的荷叶中冒出头来比父亲高出一个头荷花与稻香的诗情画意加速了父亲饥饿的速度父亲狠狠地往肚子里吞了一大口唾沫憋着一口气登上了中岭梁

中岭梁像一根打狗棒将回家的父亲打得垂头丧气如落水狗又像一把屠龙刀将金钱河与赛鹤岭分成天上人间山下是稻花香里说丰年山上还是包谷洋芋疙瘩火总之一登上这座山梁赛鹤岭的乡愁便扑面而来丝丝缕缕夹杂不清前呼后拥地涌上父亲的心头

每天一大早我爷爷就从炕上爬起来到三四里之外的老水井挑水汗还没歇干便扛着撅头上山挖地锄草爷爷的撅头齿白如牛牙锄头亮如皓月和着晨露在酥脆松软的泥土中飞舞脊背和胸脯上便闪着浩瀚如星辰的汗珠子之粼粼波光中午时分包谷林便如刀如戟纵横交错从爷爷裸露的胸腹和脊背上划过去从那高山流水般淋漓的汗液中穿梭而过犹如一条土狗在光洁的泥土地留下的暗红的印痕

猫丫头在山梁歇干了身上的汗以最快的速度跑下山梁终于来到一条狭长的溪谷地带溪谷两侧林田逶迤农舍相接犹如梵高的油画将父亲的双眼晃的头晕眼花春夏之交父亲就会钻进豌豆架里将身体折叠成N型V型L型或者S型腿脚双手呈半匍匐半攀缘状唯独剩下一张兔嘴儿挑拣着快要罢茬的老豆荚吞下去脆嫩的豆荚是要留给主人的有一次我父亲在豆架里多吃了两口嫩豆荚上学的时候便被一个蛇皮口袋一样的胖婆娘拦在豆架前大骂

挨刀地滚崖地呀把嫩豆角给老娘吐出来啊胖婆娘骂人的腔调与趴在婆婆棺材盖上哭灵的儿媳妇一样将那含混的声音泡在污浊不堪的泥水里曳萝摆荡泥浆乱飞

如若秋冬田间地头白胖胖的萝卜腿一排一排儿站着水漉漉地一拔一个洞一拔一个洞我父亲便从白胖胖的萝卜腿中挑拣大拇指细的萝卜根儿轻轻扯出来将那泥巴用手掌一搓连根儿带叶地吃到肚子里去一种淡淡的青涩味儿夹杂着稚嫩的辛辣味儿混合成一股鼓鼓胀胀的气体空瘪的肚皮很快就填满啦有时候父亲也会从低垂到柿子树上摘涩柿子一口咬一个洞一口咬一个洞很快地父亲的嘴就被柿子汁水给缝住啦要使出很大的劲儿才能把嘴张开

最后时刻压垮父亲的最后一段路程是一座不足200米的小山包山包碎石铺面一兜儿一兜儿长着低矮的灌木牛羊一啃这些灌木便干脆伏到山道上姿态优美清秀而端庄我父亲拖着沉重的身躯一脚踩上去三两步就一个勾子蹲三五步就摔一爬匍但却总是跌落在云朵上丝毫感不到疼痛

山中无甲子背包乾坤长我的猫丫头父亲的中学时代便在饱满与空瘪下金钱河与上赛鹤岭的红军不怕远征难背包岁月中无尽轮回

一个星期二下午父亲和往常一样将小箱子从床底下拖出来手轻轻一碰锁子就掉到地上啦打开箱盖一看鼓囊囊一大包馒头全不见啦这可是一星期的第二天啊那些又香又软混杂着酸菜汤的白蒸馒头被贼娃子全撬走啦连那一个大缸子酸菜也被挖走了一大半只剩下红军不怕远征难一张瘪皮瘫倒在箱子里

贼娃子把馒头偷去了

我父亲心里一酸满腔的泪水卡在肚子里怎么也出不来在那饥饿的年代我父亲的馒头经常被人掰的只剩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甚至金钱河边的一些走读生也经常跑学生宿舍里抢东西吃但如此完整地被人抢走所有的干粮我父亲还是第一次遇到

一整天我父亲失魂落魄地坐在课堂上那些皮肤黝黑的龇牙咧嘴的馒头此刻全部张开温柔的笑容发出狐狸一样的迷人香气清晰地在我父亲的脑海里盘旋

黄昏十分我父亲和往常一样夹着一本书一路踢着石头一边朝河滩上走去没有了饭票没有了馒头我那被称之为猫丫头的父亲总会在地缝里找到指头蛋儿大的绿西红柿蛋蛋儿呱呱叫的稻田里不是还有青蛙吗将青蛙的四条腿扯下其中的一条腿吃掉还剩下三条腿并不妨碍青蛙走路也不影响人们听取蛙声一片的大好心情

七十年代金钱河畔三五步就是一片荷塘修长的荷腿上长着疙里疙瘩的青春痘尖尖儿的荷包儿从荷叶上高高地探出头去来像女人的红嘴唇儿开过了的荷花瓣儿淡白淡白的掉落到荷塘里我父亲偷偷把荷花瓣儿捡起来看这荷瓣厚厚的发出一股浓郁的新鲜包谷壳儿味儿吃下去应该味道不错吧

猫丫头一个大男生还吃花呀

荷花一晃荷小梅突然从荷叶丛中钻了出来我父亲一看到荷小梅身上似乎被一根发条给卡住啦手脚不能动脖子不能动连眼珠子都卡在眼窝里动不了啦

荷小梅平时就坐在我父亲的后排比我父亲高出一大截子我父亲仰起头便看到荷小梅的裙子像荷叶一样随风舞动露出一双细高细高的腿比荷塘里的荷腿长而白荷小梅平时总喜欢带一幅白草帽白草帽上绣着一朵梅花所以父亲便叫她荷小梅她真正的名字父亲不会告诉过我我娘也没告诉我

荷小梅你这妖精吓死我了

一看到荷小梅我父亲吓得赶紧将荷瓣扔到地上坚硬的脖子里说出来的话更是完全走了样儿我父亲心里的意思是荷小梅你可比这荷花美

这个下半身穿着荷花头上戴着梅花的荷花仙子像一只兔子一样从和花丛中蹦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红布口袋口袋里鼓鼓囊囊的装着白花花的馒头

我妈蒸的馒头一大家人都吃不完我妈让我拿去喂鱼怪可惜的

鼓鼓囊囊的红布口袋往我父亲手里一塞荷小梅就蝴蝶一样飞走了等到我父亲反映过来一只白馒头已经被我父亲的手从红布口袋里掏出来丰腴的半边馍脸早被我父亲贪婪的咬了一个大豁口那填到嘴里的馒头就像一块儿雪糕入口即化散发出荷花一样的淡淡清香

我父亲做贼一样将荷小梅给他的馒头锁在箱子娃儿里简直像做了一场梦好几次在教室里我父亲远远看到荷小梅但荷小梅似乎不认识他一样那张被白草帽遮住的脸散发出清香淡远的清香但上课的时候我父亲的后脑勺总能看到荷小梅那若有所思的似笑非笑的一张脸发出一圈儿白色的光晕将我父亲的头照射的昏乎乎地

这一群白花花的馒头就像是黑夜里的一个鱼群潜伏在我爷爷的胸膛里我父亲年幼的时候胸脯上长着尖尖的鸡胸我奶奶把我父亲牵到街道上找到一个算命瞎子瞎子将手使劲在我父亲的胸脯上一按大声对我母亲说

好嫂子哎懒婆娘身上一坨肉好男儿胸中一条河呐世上山有多高水就有多深呐

我奶奶高兴地将手帕里包着的四五块钱都数给了瞎子逢人就夸我父亲哎呀表嫂你看我这猫丫头算命先生说他宰相肚里能撑船呐出息着呐说着就当着人的面把我父亲的鸡胸露出来让大家看表叔表嫂们均啧啧赞叹猫丫头了不得啊你看赛鹤岭方圆几十里咋就猫丫头长着这么个鸡胸呀鸡胸鸡胸吉星吉星呀

暗自抚摸着自己高高凸起的胸部我父亲此时真切地感受到了胸膛里潜藏着一条汹涌澎湃的河一会儿几只鱼儿在从水波里冒出来吹出一些泡泡一会儿几只鱼儿尾巴一摆搅动了水面上的月光整个水面都闪动着若隐若现的鱼光

我父亲怀着做贼一样激动亢奋隐秘的劲头从心里发射出透亮的光辉根本无需打开箱子娃儿就把这一只只白馒头都照亮了

我父亲看到每一只馒头都长着一双好看的小酒窝小嘴儿一裂开露出一排好看的白牙我父亲每天怀着美好的心情把这些漂亮的馒头缅怀一番恍恍惚惚一周就过去了星期六中午我父亲打开箱子娃儿把红军不怕远征难提出来挎在肩上时呀这么重这些白花花的馒头竟然只吃了半个其余都都安详地躺在背包里都长出胡子啦这些洁白如莲花的白馒头这些散发着荷花香气的白馒头这些无数个黑夜在我父亲的胸膛里翻滚的白馒头此时已经爬满了一根根儿黑白相间的长毛犹如豆蔻年华的少女突然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这些被岁月偷走的容颜就像一粒粒鸟屎从参天大树上落下来跌落在我父亲穿的白衬衣上吧嗒一滴吧嗒一滴直到全身都暗淡下去

这个星期六我父亲的胸口里装满了星辰大海无饥无饿无疲无惫无汗无热像一个纸飞机一样飘然木然地飞回了赛鹤岭的家门口此时赛鹤岭的家屋门紧闭一只小麻雀站在小铜锁上看着我父亲坐在石头门墩上眼睛不睁不闭鼻孔不开不张便从锁子上一蹦站在我父亲的肩头上叽叽喳喳叽叽最后脚一蹬箭一般飞过我家门前的树林飞过结满包谷棒子的包谷地把山旮旯里翻红薯蔓的我爷爷奶奶引了回来

猫丫头猫丫头

我奶奶把我父亲轻轻一推我父亲身子一歪一只只馒头就像小黄鼠一样从红军不怕远征难里蹦了出来落到我爷爷我奶奶身旁

猫丫头你娘给你蒸的馒头呢

我爷爷终于捉住了在地上乱滚的一颗白馒头吹开一层层白毛发觉这馒头比赛鹤岭一带的馒头白而松软散发出和我奶奶蒸得馒头完全不一样的味儿

贼娃子偷了

贼娃子你才是个贼娃子

猫丫头被我奶奶拉着跪到一条大板凳前面大板凳上放着一个旱烟锅旱烟锅旁边是一根儿火绳子火绳子旁边是一只大白碗大白碗旁边是一只小黑碗小黑碗里面装着大半碗包谷米包谷米上插着一根冒着红火星的香袅袅上升的香火背后端端正正的坐着我爷爷

那个从黄昏十分开始的没吃过饭的晌午父亲看到爷爷穿着一件黑色袍子头上还带着少见的瓜皮帽帽子边上拴着两颗牛头铃爷爷坐的大板凳平时就摆放在堂屋香火前面的大桌子边上除过大年晚上吃团圆饭时才把这把板凳搬出来放到上席给我爷爷和我奶奶坐此时被我爷爷黑而胖的大屁股压着压得我父亲屁都不敢放一个

猫丫头跪香我爷爷的声音轻得像是荷塘烂泥里浮起来一条蚂蟥

紧接着咔擦一声大板凳上那只白碗被我捏在手里摔在我父亲面前裂成好几片儿我父亲噗通一声跪下去膝盖压着碗渣碗渣扎着膝盖二者相辅相成使得我父亲稚嫩的身体里升腾起一股倔劲儿来

一根香烧到根儿了我爷爷喊我奶奶又从香案上抽出一根儿插在包谷碗里香火前面跪着我父亲香火后面坐着我爷爷我爷爷后面矗立着香案香案上贴着香火对子三槐世第天地君亲师位这几个大字是一个练过书法的远房叔叔写的请这位远方叔叔写香火的时候我奶奶给他打发了一升黄豆一大包洋面还有半边猪勾子墩儿

猫丫头猫丫头你倒是张嘴给你爹认个错啊

我父亲坚定地跪在碗渣子上片片碗渣一半没入黄土一半钻进父亲膝盖但猫丫头嘴唇紧闭牙关紧咬目光如炬如电从我爷爷的火绳子上折射出来发出耀眼的红光

奶奶换过第三柱香时我爷爷虎地一声站了起来抓起板凳上那根火绳子暴风雨一样抽在我父亲腿上但我父亲膝盖如根岿然不动那一根儿火绳边从我父亲的腿上屁股上脖颈上如泣如诉如烟如雾直把膝盖下面黄褐色的泥土染成一片呜呜咽咽的暗红

猫丫头猫丫头你要气死娘啊

我奶奶扑到我父亲身上我爷爷一火绳子霹下来我父亲便看到一条蜿蜒游动气如悬丝的火龙刷地一声打在我奶奶的细嫩的脖子上我奶奶便如一片枯叶一样轻飘飘打着旋儿像一只蝴蝶轻盈飞舞继而像一头大笨猪噗通一声跌落到我父亲身上

梅花你疯了

大板凳上的香案轰然倒塌两根燃烧的蜡烛油哗啦啦流了一地烛芯儿浸在红红的蜡烛油里刺溜刺溜吸着油发出虚胖臃肿的火苗幽暗明灭地照亮了我奶奶生命的尽头

一周以后当我父亲肩膀上扛着引路幡一摇一晃地跟在歌喉嘹亮的歌师身后聆听着歌师一步一顿一咏三叹地的孝歌时我父亲依然如梦如幻地选择相信我那温婉柔弱如狗尾草的奶奶我那小脚踩韭菜踩豆腐的奶奶我那坐在织布机前嗡嗡嗡直叫可以三天三夜不吃饭的奶奶只不过是被他爷俩气闷了过一阵子她又会穿着满襟衣服用清水把头发泯得整整齐齐地又开始在灶上冒烟啦做饭啦喂猪啦家里很快又会乱糟糟的热闹起来啦

然而直到吵吵闹闹的唢呐如泣如诉地将奶奶送到埋葬着太爷的那片小树林里缓缓落进一个大土坑的时候我父亲才感到头顶上的天哐当一声落了便发疯了一样扑到我奶奶身上把那颗像皮球又像西瓜的脑壳死命地在奶奶的棺材盖上碰

猫丫头吵了几天几夜让你娘歇一会儿吧

我爷爷跪在我奶奶的墓坑前将我父亲用红军不怕远征难背回来的六只长毛的馒头一只一只摆在奶奶的周围口中念叨有词如祈如祷如倾如诉语调混沌如石子般清晰而疼痛地砸在我父亲稚嫩而脆弱的心灵上

万物俱寂跪在我爷爷身后的我父亲听得大地深处群山轰鸣千只万只土狗唧唧如织六只馒头身上的白毛刹那间随风而长开出一朵一朵密集而微小的荷花托着我奶奶圣洁的灵魂从天空中倏然远去了

我父亲猫丫头说每年还公粮的时候赛鹤岭家家户户就像过年一样热闹

家家户户拉开战场将那上等的麦捆子从普通的麦捆子里选出来单独排成一个方阵几个太阳一晒奶奶将这些上等货铺到地上用竹连枷敲下来像护着三岁娃一样吹去麦糠又用箩筛转着圈儿将那肚皮饱满的麦粒儿滚出来单独排在几张席子上晾晒

交公粮的麦子分外娇贵奶奶每天都要用那长的像大木梳一样的靶子轻轻地给麦子翻几个身生怕把麦子晒黑了晒公粮的当头院子里的三妈六婶二娘七姑总会到各家公粮席子上相互切磋一下将那圆得像虱子一样的麦颗儿放在嘴里轻轻一嗑发出脆亮脆亮的声响

还公粮头一天晚上我奶奶总会在牛头锅里锅盔馍奶奶烙得锅盔馍比洋瓷盘子大比草帽子小锅盔馍呈焦黄色馍面膜背上开着一圈儿一圈儿的馍纹儿奶奶将烙好的馍往案板上晾上一阵子然后找来奶奶经常戴的绿围巾儿四个角一绑就把锅盔给包起来啦交公粮啦到外乡修路啦我爷爷便经常背着我奶奶烙的锅盔当干粮

那一年交公粮的日子适逢星期天我父亲要上学还不等天破白我奶奶就从炕上爬起来给猫丫头蒸馒头

虎娃子是我爷爷的小名我奶奶被我爷爷大七八岁所以总喜欢叫我爷爷的小名儿每次蒸馒头的时候我奶奶系着着围裙儿在灶上一边忙活一边对我爷爷发号施令

虎娃子蒸馒头先要发酵子水不发酵子水馒头是死的

我爷爷便将我奶奶放在面柜里的酵面拿出来放在洋瓷盆儿里化开等到酵面咕嘟咕嘟气泡冒满啦就开始揉面

虎娃子揉面要出暗劲儿要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面才能揉得光呐

我爷爷便在大锅里和面身高如铁塔雄壮如雄狮的我爷爷却对这柔软的面团感到异常无能为力忙活了大半天我爷爷浑身上下眉毛胡子都白了才勉强揉出来一个面疙瘩奶奶一把将爷爷推开一双小脚踩在小凳子上气不喘脸不红一团面就揉得油光光的

虎娃子蒸馒头要一口气蒸熟一揭锅漏了气儿生馒头就蒸不熟啦

奶奶便将面疙瘩揪成柿子蛋儿大小在手掌里骨碌碌搓成小和尚头光溜溜白亮亮坐在馒头粑粑上

虎娃子赶紧烧大火

我爷爷便往灶洞里塞了满满一灶洞柴禾用一把树叶子包着一颗火炭儿使劲吹终于轰隆一声火焰冒了出来我爷爷又往灶洞了塞了一把硬柴禾将锅烧得咕嘟嘟直响不一会儿就有馒头的香味儿袅袅地冒出来

我奶奶小心翼翼地揭开锅看着蒸汽里的馒头眼泪刷地一下出来了

他爹我实在蒸不来金钱河边儿上那种白馒头

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的赛鹤岭长出来的麦子就像爷爷一样干瘦干瘦磨出来的面也像爷爷的脸一样黑黄黑的奶奶举毕生之力蒸出来的一锅馒头就像冬天里趴在漏风落雪的鸡棚里的小鸡黑不溜秋夹着尾巴瑟瑟发抖没有荷小梅的馒头白更缺乏荷小梅白馒头脸上的那种活泛劲儿

虎娃子猫丫头吃了人家的白馒头我们就多还几升麦子吧

晒公粮的时候我奶奶就留了心从那上等的麦捆子里选拔出个高穗儿大的种单独给晒了一小小块儿我爷爷揭开柜盖将晒公粮的麦子舀了几升装进一个红布口袋里奶奶看那口袋揪头缩脑地不停地让我爷爷往里添只将一口蛇皮鼓得像癞蛤蟆一样

吃过午饭奶奶将早已装好的一大袋加一小袋麦子扛到我爷爷肩上

他爹我们顺便把猫丫头送到学校去这一蛇皮口袋麦子他扛不动呢

那个星期天我爷爷扛着一大袋公粮一小袋儿麦子我奶奶踩着小脚我父亲扛着红军不怕远征难三个人一路从赛鹤岭朝金钱河进发

终于到了金钱河边我父亲像做贼一样把荷小梅叫到荷塘边上喉咙就像被蜂糖粘住了一样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干脆把那蛇皮口袋往荷小梅怀里赛只等荷小梅一接过蛇皮口袋我父亲就可以拔腿就跑

荷小梅双手垂着并不用手去接脸上的笑容像一阵柳叶风又像一阵杏花雨迎面吹了过来

猫丫头我不可不要赛鹤岭的黑麦子我只要你还我白馒头

荷小梅的声音伴着荷塘里青蛙划水的声音在池塘里的荷盖上来回游荡

我父亲红着脸将蛇皮口袋往荷小梅脚下一扔飞也似地从荷小梅身旁溜走了

我父亲不敢跑回学校害怕在教室里遇到荷小梅干脆飞跑到粮站去看我爷爷奶奶

在乱糟糟的人潮中搜寻了十几分钟我父亲终于找到了我爷爷混在蚂蚁一样的人群里编在七拐八拐岁月悠长草绳子一样密密麻麻的队伍中

这些队伍有名有姓每个公社就排一条队伍我的爷爷奶奶就编在赛鹤岭公社的尾巴上队伍里每个人旁边蹲着一个胖墩墩的麦子口袋口袋头部全部张开一颗一颗的麦子挤着堆着比赛者鼓着白花花的肚子把口袋边上的人都照亮了发出汗津津黏糊糊的光晕每个队伍前面都站着一个背麦子口袋更肥更高的大麻袋大麻袋旁边站着一尊秤秤旁边站着白馒头一样胖而白的粮站主任

粮站主任先是用眼睛一瞄挑着麦粒儿白胖胖的便伸出白胖胖的手指头往麦子口袋里一插麦粒儿发出清脆的声音又拈起十几颗麦粒儿放进嘴里麦肚子上便咔擦一声裂开露出肚子里面白花花的面粉这袋麦子便算合格可以过秤过完秤哗啦一声流进那胖墩墩的大麻袋里

若夫麦粒儿黑瘦黑瘦白馒头主任便嚷嚷着太黑啦太黑啦若夫麦粒儿在主任嘴里没有裂开而是噗嗤一声瘪在嘴里主任便嘟囔太湿啦太湿啦又若麦粒儿粘在主任手心儿上主任便像鸭子一样摆摆手唠叨着掺水啦掺水啦麦子口袋旁边的人便赶紧红着脸支支吾吾把麦子扛回去重新晒一袋上等的麦子重新过秤

我父亲在学校和粮站之间穿梭直到太阳快落山啦爷爷奶奶才终于站到了胖麻袋跟前

主任勉强捏了一颗麦粒儿放在嘴里咔擦一声我爷爷的麦粒儿直接裂开了两半儿主任呸地一声将麦粒儿唾到地上指着我爷爷大吼

老汉你是赛鹤岭的吧黑乌鸦都比你这麦子白

领导我家麦子黑是黑但晒的干我婆娘还给国家多装了几升呐

主任勉强捏了一颗麦粒儿放在嘴里咔擦一声我爷爷的麦粒儿直接裂开了两半儿主任呸地一声将麦粒儿唾到地上指着我爷爷大骂

老汉你看你这麦子瘦的蚂蚱一样肚子里一星儿面粉都没有赶紧把这麦子扛回去让你婆娘拾掇一袋子好的交给国家

我父亲扭头往学校跑火箭一样冲到宿舍教室从红军不怕远征难里掏出两只又黄又瘦的馒头再次回到粮站时我爷爷已经被粮站退回来的麦子压弯了腿脚打着跘喝醉了一样从粮站门口往河里走去了我奶奶远远地跟在后面绿头巾上沾满了麦草杆被风一吹丝丝缕缕夹缠不清的哀愁一股脑儿从奶奶的黑头发白头发上飘过来

远远跟在我爷爷和我奶奶身后我父亲的眼泪一颗一颗的一溜串一溜串的黏黏糊糊拐弯抹角地在我父亲的脸上四处逡巡似乎从脸上一掉下来就很没面子一样遮挡着父亲的视线迂腐不堪又甚是无聊

我爷爷小心翼翼地弯下腰把一袋子麦子放到一块儿干净石条上然后把裤子往腿上一卷重新扛起麦子往水里走我父亲跟上去把一只馒头塞到我爷爷手里又拿出一只塞到我奶奶手里我父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转身就往学校里跑

我爷爷看着一边跑一边哭泣的父亲大声骂了一句狗日的便把我奶奶手里的馒头抓起来长大嘴巴使劲咬了一口然后一杨手将另外一只馒头照着我父亲的背影狠狠地砸了过来

我爷爷扔过来的那只馒头长着一双黑色的眼睛瞄着父亲的背心发出一股尖利的嘶叫声一头撞在我父亲干涸的没有一丝肌肉的肋骨上又软软地在空中翻了一个小跟头咕噜噜儿在沙滩上啃了满嘴的河沙黑瘦黑瘦的馒头脸上泛着狡猾的光芒我父亲紧紧地跟在馒头后面向前跑了一阵子眼看一伸手就捉住啦那馒头却又使劲一跳落进了清清的金钱河里随波逐流地在波涛中奔流凶恶的一张馒头的面孔被河水一泡发出一圈儿白色的光晕像是梦中盛开的白莲花

我父亲扑到水里终于将那只柔软的馒头抓进了手心这只原本坚硬而黝黑的馒头此刻在我父亲的手里已经变得白而虚浮温柔的像我奶奶的乳房

我父亲满含热泪手脚跪地将整个身子伏到河滩里去张开嘴巴将这只即将融化的馒头连同泥沙一起吸附到喉咙里肚子里

等我父亲再次抬头去看我爷爷时却意外地发现了荷小梅

荷小梅身边跟着白馒头主任主任手里还提着我父亲刚刚还给他的那袋麦子荷小梅跺着脚噘着嘴朝白馒头主任直发脾气我父亲这才搞清楚这白馒头粮站主任就是荷小梅的爹荷小梅的爹就是白馒头粮站主任

老哥把麦子背转来国家收了

白馒头主任放开喉咙对我爷爷大声喊叫但此时的我爷爷早成了金钱河对面坡上一道弯曲的人影越爬越高越爬越远简直要走到天上去走到太阳里去了

猫丫头好好念书甭憨相河边人的白馒头

我爷爷的声音像一块儿石头又像一只雪球从梁头上滚下来越滚越响动越滚越响动直滚到河心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震的荷小梅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头顶上的梅花帽子像一只受惊的燕雀儿扑棱棱飞了起来掠过夏季干涸的天空优美地飘落到金钱河里去了

我父亲呆若木鱼看着荷小梅的头发像柳条一样披散下来那一张脸就像是柳条之间的月亮干净明媚每根儿头发稍儿都在发亮

帽子帽子呀

荷小梅那白胖白胖的爹笨猪一样踉跄地奔向河边将手里提的那袋儿麦子扔了出去想把荷小梅的荷花帽子砸住然而小梅那顶开着梅花的白草帽正被一群鱼儿顶着欢快地乘着浪花顺河而下顺河而下噗通一声我那称之为猫丫头的父亲像一支飞箭射出去一头扎到河心里肚里咕噜噜冒着水泡儿朝荷小梅那顶白草帽直追了下去

此时金钱河上空阴云密布燕雀蜻蜓此起彼伏许许多多无名无姓的飞虫在水面上烟翔云集那肥胖肥胖前凸后翘的白馒头主任荷小梅的爹微微弯着荷花脖颈的荷小梅眼睁睁看着被一群鱼儿顶着的白草帽游过稻田荡过荷塘我父亲猫丫头早已被浪花剥光了衣服乘着悠悠之荷风蓝天白云天蓝地阔离那白草帽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全然没注意到身后那一堵高墙一样的浪头静悄悄跟了上来

此刻此时石不破天未惊刚从被荷小梅那白馒头爹扔出去砸帽子的那袋麦子却像一头大笨猪愚蠢地连一道弧线也没划出来就一头扎到河心里龇牙咧嘴的张开一张臭嘴被浪头一打就沉了下去

作孽啊我的麦子呀

我奶奶突然像扑灯蛾一样从爷爷身后的山坡上直飞下来藏青色的满衣襟衣裳不知羞耻的裂开了露出黑乎乎的干瘪的黑馒头一样的乳房布鞋悬空扑棱棱飞过河滩掠过圆滑如馒头坚硬如生铁的砂石朝那河心直扑了过去一霎时雄浑沉着无比辽阔的波浪便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压路机咕噜噜儿从我奶奶比猫还小比鸿毛还轻的身体上压过去浪淘淘把整座金钱河都填满了

等到我父亲猫丫头浪里白条头顶草帽犹如一枝荷尖儿从浪涛里露出头时河面上已变得十分雄浑我奶奶那袋珍珠一般的麦粒儿早已被浪头打散了白亮白亮颗似颗儿发着光伴着天国一般优美音乐在河水里转着圈儿打着旋儿一颗又一颗一颗又一颗悉数消散于虚无

作者简介秦楚玉原名王长会陕西山阳县人先后在散文天下男人世界金秋杂志商洛文化陕西日报商洛日报天竺山杂志柞水文艺等报刊杂志发表过通讯散文小说等作品现在山阳县政协文史委工作联系电话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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