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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载于三联生活周刊2018年第32期原文标题最后的棒棒
文王海燕
重庆市区外四公里处棒棒依然和以往一样聚在超市门口守活儿但需要他们的雇主已经不多了黄宇摄
时代的惯性
何苦40岁的时候决定去当一名棒棒那是2014年当时他还是一名上校军官决定退伍自主择业在解放碑他看到一名老年棒棒挑着很少的东西在人群里走步履缓慢汗流浃背他跟着那个棒棒走了很长一段路感到困惑而吃惊在他心里棒棒是肌肉饱满的健壮的有力量的他心想他们怎么这样老了佝偻成这个样子
接下来的那段时间何苦在解放碑一带棒棒聚集的地方去观察发现棒棒少了且老了他跟身边的人讨论重庆还有棒棒吗大多数人的回答是棒棒好像没有了吧这个不经意的散漫回答让何苦得到的结论是棒棒作为一个行业正在消失现在依然守在街边的棒棒不过是一个时代终结的最后惯性
重庆人喊棒棒尾音总是带着昂扬上翘的儿化音有一种力量爆发的筋道和锐利就像这个职业本身呈现的品性一样很难去考证棒棒这个名词的来源但在街头寻找一名棒棒是容易的一根扛在肩上的圆木棒或竹棒加上一团挽着的粗重尼龙绳就是棒棒们的吃饭家伙和标志了
重庆地形特殊光嘉陵江和长江交汇包围而成的渝中半岛区域内海拔落差就达到250米汇集了湾凼沟谷坪坝岩坎坡堡岭等各种类型的地形地貌在这些复杂的地形里从提菜到搬家从挑扛抬拽到铲挖撬砸只要付钱棒棒们几乎无所不能一个普遍的说法是这个山城重庆最具名片效应的劳动力工种出现于上世纪80年代数量一度达到三四十万那时候的重庆市民上街不知怎么逛随时随地找棒棒
除了力气当棒棒没有任何门槛但何苦入行还是拜了个师傅他的真正目的是想拍一部跟棒棒有关的纪录片他本来想跟普通的纪录片导演一样找个主人公随拍却发现棒棒流动性强又警戒亲自当棒棒并记录下这段时光反而是最好的办法揣着1300元进入这个行业后何苦在一年的时间里见证了这个行业的最后时光
2018年8月何苦的纪实电影最后的棒棒上映黄宇摄
何苦拜的师傅人称老黄重庆江津人住在离解放碑100多米远的自力巷53号老黄1992年就加入了山城棒棒大军何苦拜他为师的时候他已经65岁了走路时总是双手插在裤兜使得佝偻的后背和后昂的脖子极不协调老黄说他保持这样别扭的走路姿势是想告诉别人他还不老还挑得动但事实上在2014年老黄能够干活的机会已经不多了一个月的收入大概在1000元左右连达到当年重庆最低工资标准的1250元都困难
这当然不是老黄在解放碑20多年生活的全部写照重庆的棒棒分家棒棒和野棒棒家棒棒指的是那些资历长信誉度高有固定雇主的他们甚至可以帮一些商家店主代收货款没有固定雇主的棒棒就是野棒棒了只能流窜作业接些零活随便进入别人的领地轻则遭白眼重则挨揍老黄所在的五一路以前有大大小小十几家电器和五金建材商店家家店都是他的老主顾以前一直都是一名不愁生计的家棒棒因为业务多忙不过来老黄还一度找到自己的一位朋友老杭前来分享业务
但何苦没有见证那样的好时光跟着老黄何苦第一个印象深刻的活儿是给一个麻将馆搬家那一次他确切地知道了背着一台自动麻将机上5层楼足以让人使劲的部位从肩膀双腿最终转变到牙齿那个活儿干了大半天何苦和老黄一共领到工钱150元
在何苦真正成为一名棒棒后老黄告诉他力气不是养出来的是榨出来的他还举了个例子比如某一天他带着何苦做的一单挑泥子粉的业务泥子粉共230斤从解放碑的五一路送到洪崖洞如果雇主请2个棒棒需要20元雇主会觉得不值只请一个人棒棒付10元又请不到人最终雇主的折中方案是花15块雇一个棒棒对棒棒来说这当然不是一个合适的业务就因为这样的重活老黄曾有朋友落下病根干不动了只能回家但老黄依然为这样的方案欢喜因为一单业务下来他可以多挣5元
也不是没有轻松的活儿在做棒棒的第二个月何苦接过一个业务是帮一个白领女孩搬一张折叠桌子回家共走了三条街上了五层楼工钱10元轻松得何苦感慨万分实际上在重庆还没有电梯的年代曾经的棒棒们也经常接到类似业务
在进入棒棒行业的第一个月里何苦从老黄那里分到了517元随后自立门户的5个月里除了2015年4月在一个工地上挖沟挣了3300元其余每个月都在1500元左右徘徊他赶上的正是老黄最坏的最后时光因为2013年下半年五一路自力巷一侧就开始拆迁了拆迁后的五一路将成为金融一条街从一个伤疤般的存在融入解放碑CBD的繁华里拆迁后老黄的雇主们一家家关门离开老黄是从那以后一步步沦为几乎没有固定雇主的野棒棒的
即便如此何苦还是跟着老黄学到了诸多的行业规矩比如老黄告诉他棒棒不能随意地拎在手上要扛在肩上因为随便拿根棍子找饭吃的是叫花子叫花子用棍子打狗而棒棒手中的棍子是干活的工具虽然棒棒不一定比叫花子挣得多但自食其力这是最本质的区别
但在乎这种区别的棒棒显然不多了因为留在这个行业的人本就不多了
最后的见证
当棒棒后何苦落脚的自力巷53号在2014年是解放碑商圈最后的几栋不知遗留于哪个世纪的砖木老房子这栋房子与流光溢彩的繁华解放碑只有一街之隔何苦在那里租了一间300元的豪华单间和他邻居过的除了老黄还有老甘老杭和河南他们都曾有过长久的棒棒生涯
在整个解放碑的劳动力市场人们的称呼分为两种一种是如老黄这样简单的带姓氏的偏正词组如果还有其他人姓黄就简单加个字区分一下比如小老黄另外一种则是与姓氏无关的外号如毛土豪栽得深杨不起饿母狗何苦是在第四个月获得属于自己的外号蛮牛的来源于曾风靡川渝地区的电视剧山城棒棒军中的一个角色有了外号意味着何苦真的成了一名棒棒
为了94岁的母亲73岁的老黄师傅后左于2009年来到重庆成为了一名棒棒黄宇摄
在何苦的邻居里河南的外号来自家乡的省份这个来自中原的单身中年男子姓甚名谁至今无人知晓河南出生于1960年1994年来到重庆先干了17年棒棒而后给一个夜市大排档老板干了3年杂活
但何苦到达自力巷的时候河南已经失业了起因是他可以一口气吃下小半桶稀饭饭量过大本就遭老板嫌弃某一天因为吃过饭了才去大排档河南想吃两个鸡蛋被老板讥讽还要点菜随后开除了他离开大排档后的河南认为重操旧业做棒棒是一件很没有出息的事情他给自己找了新的出路斗地主
来自四川邻水的老甘则是因为年轻时房子不临街被订婚5年的未婚妻悔婚来到重庆当棒棒的在当棒棒的第一个5年他攒够了1万元准备改行开一个小面馆却在从银行回来的路上把钱搞丢了随后他用第二个5年攒下了块又在准备盘下一个日杂店的关键时期被小偷破门而入把钱偷光了此后的老甘对人生充满懈怠开始听从十八梯一个算命先生的建议等待自己60岁后时来运转再大干一场在棒棒行业日渐没落的时候他找到了帮大排档出摊的活儿
老杭成为棒棒的故事更加凄楚一些儿子20岁那年老杭的妻子离开他成了别人的家人老杭到重庆当棒棒挣钱是为了复仇雪恨因为老家南川的一个混混告诉他只需要一万元就可以帮他解决掉夺妻仇人命运弄人的是就在老杭攒够第一个1万元准备与混混接头时钱丢了老杭又花了1年攒够了第二个1万元正待与混混接头混混却入了大狱
无奈之下老杭准备亲自复仇先后买了三把刀一把西瓜刀一把三棱刀和一把弹簧刀买西瓜刀的时候老杭想要亲自解决掉仇人的性命买三棱刀时他的仇恨减少一些了决定在对方身上捅一个不好缝合的伤口买弹簧刀时他觉得阉掉对方就可以了但当他真的拿起那把精巧的刀子时他发现自己双手发抖最后三把刀都被他锁进了抽屉他消化掉了仇恨开始觉得妻子的离开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2014年已经一身伤痛的老杭依然留在自力巷当一名棒棒是因为儿子在外打工他不方便在老家与带孩子的儿媳单独相处
与河南老甘和老杭相比老黄的棒棒生涯更持久坚毅与共和国同岁的老黄出生一个拥有十几亩土地的地主家庭因为家庭成分直到30多岁才与镇上的一个寡妇有了自己的女儿女儿3岁后寡妇另嫁他人为了养活女儿老黄来到重庆成了一名棒棒2012年外孙子快满3岁的时候老黄拿出积蓄的3万元鼓励女儿女婿在老家镇上分期付款买了一套房子每年10万元的房贷成了老黄心头的一根刺他不得不在年过60岁后依然守在解放碑当棒棒他说从当棒棒第一天起就希望有一天能扔掉但生命的这60年却是一个想扔又扔不掉的全过程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但在何苦进入自力巷的2015年老黄还是扔掉了手中的棒棒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在小诊所被查出高血压和疑似脑溢血随后因为拖延治疗病情发展到无法劳动不过即使没有生病老黄的棒棒生涯在这一年也必然遭遇波折因为那个几乎是解放碑传统棒棒最后落脚之地的自力巷53号要拆了这座从1996年就传言要拆迁的房子在2015年8月的一个清晨真的被彻底推倒了房子被推倒时老黄和何苦正在几十米外的享受公共卫生间每天唯一干净的时刻
因为没能在拆迁当时抢救出任何财物何苦和老黄经历了数个晚上露宿街头的日子废墟之下的财物最终被老杭和老黄拿出来了那是一个称得上出生入死的冒险行为他们在与拆迁办斗智斗勇了数天之后于一个雨夜里用钢钎和铁锹开道钻进了危险重重的废墟行动时他们没有通知何苦何苦说那个时候他才第一次意识到他没有真正融入老黄们的价值观念因为他有值不值得的顾虑而对老黄来说废墟下的钱应该拿出来这就是全部的理由
那并不是何苦第一次见识这些老年棒棒的固执更早的一次老黄帮一名雇主挑着价值上万的化妆品到沙坪坝因为不熟悉地形他和雇主走丢了为了等到雇主他老黄在三峡广场等到半夜依然不肯报警理由是报警后就拿不到工钱了他说流了汗却拿不到钱晚上会睡不着觉的最后在不得不走进流动派出所后老黄等来了雇主面对雇主拿出的100元感谢费老黄却又千推万辞选择了拿30元其中20元是之前议定的价格剩下10元是他对自己等待了半天的时间定价
但无论老黄对自己的行业有何坚持随着时代发展已经没有多少人需要棒棒了在自力巷53号楼被推倒后何苦开始去寻找给工地干活的机会在随后的5个月里他一口气攒下了3万元是他之前5个月的10倍
就在何苦寻求转型时老黄已经因为病情不得不回到女儿家养病除了老黄自力巷53号的住户们也在继续风云四散老杭回到老家带孙子了干起了久违的农活还养起了蜜蜂老甘回到了邻水老家他的初恋情人和曾经梦想发达以后迎娶的队长家千金早已儿孙满堂他说自己还能劳动谢绝进入村里的养老院
河南本来有机会达到自力巷53号住户的巅峰成就因为惊人的饭量一家打造网红的公司将他变成了桶哥请他录制节目每期2000元这个公司本来指望靠着他发展壮大但是只录制了第一期他们就再也找不到河南了直到如今当何苦再询问河南时他依然对自己的选择无怨无悔因为他还有更大的梦想要追求那就是有朝一日去到澳门一展牌技
让何苦感到幸运的是他没想到自己真的在自力巷见证了一个棒棒群体的最后消失
图在自力巷53号里大石用30多年时间完成了一个农村家庭向城市的跃迁如今他和家人已经在重庆市南岸区拥有了自己的新家黄宇摄
他们曾挑起这座城市
自力巷最资深的棒棒并不是老黄而是大石在自力巷53号被推倒前的最后岁月里他住在南坪的宽敞商品房里担任着自力巷53号的二房东工作
大石是重庆合川人1982年因为家庭欠债只身一人来到重庆打工挣钱在重庆话里出力叫下力在老家时候大石就已经是一把下力的好手了80年代的重庆农村农户盖房子用的都是青石条轻则三四百斤重则五六百斤2个人扛或4个人抬12元一天那是大石用一身莽力换生活的开端
到重庆后大石最开始是在一个单位修游泳池修了一个月工程完结因为很少到重庆主城他决定到解放碑玩那时的解放碑还是渝中半岛最高的建筑周围一片木结构吊脚楼家家户户烧煤球用粮票
正是煤球让大石留在了解放碑找到了新的生计新的生计就是拿着一根棒子给居民和小馆子送煤球的生涯大石记得那时候的煤球155元100斤他负责送到居民家里18元100斤2角5分的差价算力资大石在老家担农作物用的都是扁担扁担扁担起来省力但重庆的棒棒都用圆木棒或圆竹棒圆棒更累人但是最多能称重五六百斤
除了给居民担煤大石还给煤店卸货拉煤的车都是午夜12点过后才能进城卸完就是凌晨三四点了回家胡乱睡一觉六七点就起来继续干大石算过那时在城里做3天顶农村一个月对他来说重庆就是他的流金之地他攒着劲只用了一年就把在老家欠下的1000多元巨款还清了
大石算得上重庆最早的一批棒棒为了挣钱他做的是白天黑夜两个班晚上给煤店卸煤白天到朝天门接散活那时的朝天门还分为一码头二码头三码头每个码头出来都是又直又陡的坡因为大型货物用缆车送上岸小型物件则全靠棒棒一点一点往上担那时候成立的棒棒多但活儿更多多得棒棒都做不过来通常都是上一件东西还没放稳下一个雇主已经在招呼了
不光码头上城里人气力弱在重庆的地形里买个沙发买个桌子五六十斤的东西就搬着已经很费力如果有两三百斤的东西是必须请棒棒的
年轻人现在很少进入棒棒这个行业而是选择快递和送餐这些新兴行业黄宇摄
大石最好的时光在1993年到1996年工具里已经增加了板车一次可以送10担8担煤球力气加工具让大石每天最多可以挣两三百元而那时的城里白领薪水高的一个月薪水也不过几百元因为挣钱多大石甚至谢绝了伯父给他找的两份固定工作并在朝天门花十几元买了个闹钟闹钟一响翻身就起床挣钱他记得特别清楚有一天晚上他总共只睡了一个小时困得走路担煤时都在打瞌睡
大石送货的主顾大多是饭馆除了挣钱他最怕的其实是耽误饭馆老板的生意因为饭馆的煤球是每天送的没送到老板是没法点火升灶的他说不出来应该怎样形容自己的状态只知道如果哪天送迟了老板数落一两句他心里就不好受好多天感到对不起人家大石还说自己脑子笨每天记送煤的事就记不过来以至于有一次下午他突然困惑自己中午到底吃饭了没有想了很久也没有想起来
大石担煤的生意是在1996年后慢慢走下坡路的客观原因是重庆市区渐渐开始禁煤了大石记得那时候他在报纸上看到过好多轮禁煤的消息但根据大石的总结业务变得差起来是因为大石的父亲重病他回家料理了一个月回家的时候他请自己的妹夫帮忙送货妹夫不熟悉业务让大石丢了好一批主顾再也没能找回来
直到两年前大石依然在帮解放碑附近一家小餐馆担煤甚至还把他家每天早上送菜的业务也接了过来为了这趟业务大石每天早上五六点钟就会起床坐公交从南坪赶到解放碑做完雇主的活再回家那两年里除了交通成本大石在做棒棒这件事上的收益只有几百元他总怀疑自己是全重庆最后一个担煤的棒棒他说到最后几年已经不是为了挣钱而是希望能够为几十年的老主顾多尽一点力
在渐渐老去看着身边一个一个伙伴离开的这些年大石也见证了解放碑从昔日破败变成如今流光灿烂的全过程如今带我走在渝中区的时候大石依然习惯用上半城和下半城来指示地名下半城在江边山脚上半城则在遥遥高处中间是长长短短的石梯连接
他记得临江门的那栋电梯房是全渝中区最早的电梯房八一路解放路两边全是木头房子围绕着高高耸立的解放碑他刚刚住到自力巷时解放碑旁边最高的就是百货大楼一开始6层后来又往上加最精致的则是会仙楼后来失火烧了几天几夜大都会的修建是他印象最深刻的因为工程方为了抢工期第一次在解放碑用了机器推楼所有可以回收的废旧建材一律做垃圾以最快的速度运走那是这座城市狂飙突进般成长的年月
大石是重庆日新月异的变化的也是看着棒棒如何渐渐成为历史行业的如今在大石家居住的商品房小区外超市边依然有三五成群等待雇主的棒棒但大石说请的人少了也不挣钱了其他行业都有接班人但棒棒没有反正就是过世了生病了走一个少一个
挺腰扩背大石还保持着当棒棒时负重的姿势黄宇摄
离开和留守
和老黄守在自力巷的日子里何苦曾试图寻找新的领地他找的地方是朝天门广场那里曾拥有重庆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老黄一开始是拒绝的何苦那时候还不知道解放碑的老年棒棒们对朝天门深切畏惧从何而来
大石告诉我朝天门的棒棒跟其他地方的棒棒都不一样那里需要搬运得最多的就是布匹重则一个包300斤以上最轻的也有100多斤都是一个人扛力气小的根本做不了老黄则一口气告诉了何苦不能去朝天门的几条理由一是很多老板只用自己熟悉的棒棒二是批发市场地形复杂如迷宮没个十天半月难以熟悉地形三是朝天门码头的棒棒派系复杂斗争很复杂冒冒失失去搞不好被揍得鼻青脸肿
但何苦一再坚持要去试一试水还找到在服装批发市场做的朋友托对方开后门找朋友指定何苦和老黄搬运收货在那里何苦见识到了不一样的棒棒生活清晨5点每当有货运面包车驶过一群上身赤裸的男人就如百米冲刺般尾随追赶那是在争夺业务因为谁能冲在最前面打开车厢谁就能优先享用劳动机会货主们也根本不用交代因为接货的棒棒只需瞟一眼包装袋上的收货摊位就能扛起就走
站在街边不知从何下手的何苦和老黄第一天就见证了一场斗争原来两个光膀子男人同时打开车厢抓到了车里唯一的一包货为了得到这一包货双方怒目圆睁嘶吼辱骂以至于各自的兄弟朋友也纷纷赶来助阵直到一方被另一方的气势压倒悻悻离去
而何苦则在等了谨慎观察等待了几天后终于等来了自己朋友的朋友的电话对方指定何苦接货但当何苦打开车厢门的时候一个朝天门的资深棒棒却快速围上来抢夺货源任凭司机如何强调何苦是用户指定的收货人员都没用最终何苦是用自己的身高和气势震慑对方赢得了自己的劳动机会的并且在运完那一趟后何苦才知道已有人警告过老黄不要到朝天门夺食否则挨揍
事实上这种由力气说了算的草莽规则并不只存在于朝天门大石告诉我在解放碑当棒棒多年他见过棒棒们为争夺劳动资格打架的事情他见得并不多但一旦有了货主通常都是一声不吭由着棒棒们自行解决他的朋友里还有人为此进过派出所
但两者的不同之处在于朝天门的光膀子男人已经算不得传统意义上的棒棒一个简单直白的表现是在这里一根简易的竹棒根本派不上用场取而代之的是制式两轮手推车货物少的时候用肩膀扛货物多的时候用车子推因为一年四季裸上身干活他们已经拥有了新的外号光巴胴儿
实际上棒棒们早已从重庆普通市民的生活里全面退场朝天门和解放碑也早就被取代了如马家岩建材市场一样的专门种类货物集散地才是棒棒聚集最多的地方发达的交通系统让出租车货运微型车三轮车摩托车以及五花八门的手推车有了用武之地棒棒要做的工作主要是上货卸货如在朝天门一样棒棒早就不再是必备工具
曾经的棒棒们也大多转型有的成为专业的商家售后员工有的成了驾驶员还有的学手艺当起了装修工人对于他们来说棒棒只是进入更高端行业的跳板
在自力巷里大石的生活是最令人羡慕的他在重庆房价陡涨之前买了两套房渐渐退出棒棒行业做起了群租房生意早早给自己和老伴买了社保如今每个月可以领到将近4000元但他还是常常后悔自己没有经济头脑因为和他同时进入这个行业的两个老伙伴曾经一口气在渝中区买了3套房
不过那也并不是故事的全部大石说和他一起进入棒棒行业的人也先后转型或离开他记得的人里有人转行去学修电器了有人做了家电生意服装生意还有人干起了装修行业包起了工程也有人夫妻双方得了癌症早早离开人世也彻底离开了这个行业
在这些人里面他唯一真正佩服的是一个曾在自力巷当了多年棒棒的老曾头老曾头在年近60岁后终于开窍在自力巷开了一家米店有了更轻松丰厚的收入来源但这并不是大石羡慕他的理由大石羡慕的是老曾头的儿子在一所学校当了校长在他看来这才是一个棒棒最大的成果所以当他的小女儿考上一所本科学校时大石也专门在酒店里的摆了席宴请宾客
在最后的棒棒纪录片拍完4年以后其电影版也于2018年上映但对何苦来说更重要的事情是他已经开始筹备新的拍摄了同样是一部关于棒棒的纪录片其中一个主人公是他在渝中区歇台子找到的那是一个73岁的老人入行不足10年
何苦问他你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还要当棒棒
老人回答我的母亲94岁了
何苦又问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挑得动吗
老人回答我的母亲94岁了
何苦再问你这辈子最成功的事情是什么
老人回答我的母亲94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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