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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鏖战塔山

10月13日的进攻失败后，东进兵团的其他将官倒是没有太意外，最受震撼的其实是罗奇。

我们之前就说了，罗奇这个人其实没有军以上部队的指挥能力，这也是此人师长干了6年，后来也不被委以重兵的主要原因。

在13日这一天的作战中，虽然由于塔山的特殊环境，使得其独立95师给解放军造成了不小的压力。但最终打下来还是独立95师给垮了下来，对这种心高气傲的部队而言，这当头一棒立马就把士气给打掉了一半，尤其还遗弃了大量重伤员，这更要命。

独立第95师长朱致一也懵了，还在激战时就汇报：部队冲上去就被压制了，头都抬不起来。

开会时又说：侦察地形时看到塔山没有什么动静，以为塔山的共军兵力不多，阵地构筑也简陋，但当炮兵延伸射击后，步兵前进到共军的有效射程里，共军突然集中火力向我攻击部队射击，这是华北战场所没有遭遇过的，打得部队抬不起头，共军的障碍物破坏不了，我军无法前进，只能白白牺牲。

大受震撼的罗奇又是向上面要飞机，嫌飞机来得晚点，留空时间还短；又是联系海军，要求舰炮抵近支援；接着又向傅作义要战车，掩护步兵冲击。

因为独立95师等部队的士气大跌，罗奇又说：几天来作战不利，任何限令都不能达到，应当用悬赏的办法鼓舞士气。

62军军长林伟俦问，那么多的钱从哪儿来？罗奇答：打完仗，从总统哪里要。

所以罗奇当时的金钱激励其实是空头支票，到后来就是真的发放了，金圆券也早就贬值得不成样子了。在塔山国军组织的密集攻势中，除了一部分是靠着部分骨干撑起来外，主要是以督战队的形式来组织的。

但因为10月13日其骨干力量的损伤过大，其实之后的攻击力度也就逐渐下降了。

当时，解放军对锦州的总攻即将开始，而离锦州最近的东进兵团竟然打了4天，寸土未进，老蒋极为愤怒，向东进兵团下令：

（14日）拂晓攻下塔山，12时进占高桥，黄昏到达锦州。

其实老蒋也是快急疯了，别说几天了连塔山都拿不下，人家第4纵队的纵队预备队还没用呢，更别说高桥还摆着东野头号主力的2个头等主力师。

但老蒋的命令，东进兵团必须要执行。

10月14日5时，天还没亮之际其炮兵开始火力准备，舰炮也开始轰击。6时30分后空军战机抵达，但有炸弹投到了国军自己的阵地上，炸死炸伤独立95师连长以下数十人，步兵大骂空军乱投弹。

当天，国军海军自然也得配合“三军立体攻击”，不过对于国军海军重庆号巡洋舰的支援，说法不一，有的说是只打了20发炮弹就走了，但据《近代中国海军》载：

10月10日太康舰炮击打鱼山、上坎子、西海口；13日，重庆舰以152毫米舰炮轰击西海口、大红营子、高桥；14日，重庆舰出动轰击塔山。至少说该舰不是打了一下就走了，似乎也不止只打了20发炮弹。当然，这个还需进一步考证，我们这里主要谈陆战。

火力准备完毕后，国军62军仍在左翼进攻，第157师主攻白台山、第151师主攻塔山堡，独立95师在右翼进攻，仍主攻铁路桥，第8师为预备队。

这一天的进攻跟前一天差不多，独95师依然猛攻到了我阵地前沿，并一度占领部分阵地，但在我预备队的反击下又被赶了出来。

在白台山阵地上，我36团在敌炮击时便隐蔽，炮停再回来，如此反复杀伤第157师，使得其寸土未进，还在我反击下丢了自己的阵地。

敌151师一部攻击塔山堡，在我34团及12师预备队31团的打击下，该敌溃败，并有一个排被缴械。151师主力本想待两翼突破后，突然夺我塔山，但在黄昏前两翼均被击败的情况下也不得不退出了战斗。

在这一天，我军统计歼敌1260人，我军自己伤亡715人。

请注意，这天的国军实际伤亡可能也大于我军统计，因为后来敌俘供称157师的集结地被我炮兵命中，炸死数百人，伤了六七百；后来151师集结地也被我炮群命中，这些伤亡在当时是不好统计的（注：按照东进兵团司令侯镜如的说法，当天伤亡达3000余人）。

所以10月14日这一天，国军在塔山的进攻又是寸土未进，而同日东北野战军主力对锦州的总攻开始，

因为害怕战后被老蒋问罪，葫芦岛的东进兵团也着急了，于10月15日凌晨发起了夜袭。

当然，这次的夜袭计划也还是“指挥天才”罗奇提出来的。

罗奇本人并没有真正的指挥权，所以下面除独立第95师之外的将官们其实并不买账。

第54军第8师副师长施有仁认为，夜袭有三点困难之处：

第一：海空优势将失去作用；第二：夜战不利于美械武器的发挥，仅靠刺刀、手榴弹难以发挥战力；第三：夜间作战对部队素质要求高，以国军当时的士气和素质，很成问题。

不过罗奇按道理是没有具体指挥权，但别的司令、军长都看出来塔山其实是打不进去的，有罗奇这么一个总统府战地视察官和老蒋的天子门生给顶着，他们自然也无意见，因此夜袭计划得到通过。

随后在夜袭时间的掌握上，罗奇认为要在凌晨1点后开始，但第8师副师长跟罗奇杠上了，他认为：夜袭时间过早，一旦受挫将付出重大代价。同时第8师副师长认为，夜袭应该控制足够预备队，但也只有这一点被罗奇认可了。

当日凌晨，敌第8师、独立第95师、第157师等部分路向我铁路桥、塔山堡、白台山阵地正式实施夜袭。

其中独立95师摸进了我塔山堡阵地后，被34团反击出来，其偷袭不成则又开始集团攻击。由于我事先布置好了火力且该敌也不善夜战，故而除被我大量杀伤外，还迫降了上百人。所谓独立95师没丢过机枪的神话，也彻底破灭了。

其余方向上的国军对夜袭自然也不得要领，打成了没头苍蝇，到天亮后也就打了几个小时便偃旗息鼓了。

因此10月15日的战斗只持续到中午就结束了，我军统计歼敌1238人，自己伤亡470人。

10月15日这天，我军攻克锦州，国军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锦州指挥所主任范汉杰以下10万余人被歼，塔山阻击部队圆满完成了任务。

七：战后评析

以上10月10日到15日第4纵队的阻击战，便是我们平时语境下的塔山阻击战。

但在这里我们必须强调的是，在整个阻击防线上除了第4纵队外，还有第11纵队。不过在这6天的战斗中，国军东进兵团的主要进攻方向在第4纵队，在第11纵队阵地上的进攻规模很小（11纵在这几天的伤亡仅数百人），所以我们便谈主要方向了，但11纵也参加了阻击战在这里必须讲一下。

另外，广义上的塔山阻击战或者说阻击国军东进兵团的战斗并未在10月15日就结束了。当天战斗后，敌我两军仍在对峙和小规模战斗中。

到10月下旬时，由于受到老蒋重夺锦州的命令指示，东进兵团再次向我阵地发起进攻，主攻方向在第11纵队阵地上，这一点也有必要提一下。

由于一般研究塔山阻击战主要谈的是10月10日到15日在第4纵队上的战斗，我们把该说的说清楚之后，还是回到这上面来。

在这里首先要说的是一个伤亡问题，因为在传统认识中，第4纵队在塔山阻击战期间伤亡很大。

尤其在当年的电影《大决战》中便有林彪那句，“我不要他的伤亡数字，我只要塔山”的台词，还有随后“预备队不动”的经典情节，似乎塔山的战况很危急。

其实这些都是当年拍摄电影时的艺术加工，旨在突出塔山之战的艰难和指挥员的抉择。如果单纯看伤亡的话，第4纵队的战损其实并没有到多么不可想象的程度。

上面我们也提到了第4纵队每天的战损数据，其中10日伤亡319人、11日伤亡563人、12日无伤亡数据、13日伤亡1048人、14日伤亡745人、15日伤亡470人，以上合计为3145人。

在1948年8月时，第4纵队总兵力为40367人，在之前辽沈战役的前哨战中减员2503人，加上塔山阻击战的这3145人的减员，那么战后还剩34700余人。

以当时我军主力部队对伤亡的承受程度而言，这个其实还没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要知道，在塔山阻击战前，第4纵队估计的伤亡可能要到10000人，这10000人加上先前2500人的战斗减员，就意味着4纵的每个步兵师都要减员4000余人。

在当时，我军一个步兵师总兵力约12000人，其中纯战斗员6000到7000人（步枪兵、机枪手、60炮手）。要是每个师战斗兵减员4000人，那可真的是伤筋动骨。

所以当时第4纵队是做了打到这个程度的准备的，但是在塔山，显然到不了这个程度。即便加上后续阻击战中伤亡的数百人，其实也远没到让4纵大伤元气的程度。

在塔山阻击战期间（加上10月15日之后的战斗），第4纵队伤亡最大的是第12师，一共减员1704人；其次是第10师，一共减员1500人；最后是第11师，一共减员367人。

其中第12师中减员最大的是第34团，战后被授予塔山英雄团荣誉称号；其次是第36团，被授予白台山英雄团荣誉称号；第35团守备阵地不是国军主攻方向，伤亡不大。

而第10师一开始在二线，后面是28团（塔山守备英雄团）、30团、29团打车轮战，每个团一天分别伤亡600余人、近300人、300余人，其他时间段及师警卫营合计伤亡约300人。

而第11师主要是预备队的角色，第33团始终没动，32团在侧翼守备后也转为纵队预备队，31团配属给第10师当预备队，所以该师伤亡很小，只有367人——这还是整个塔山作战周期的减员。

要说打得最苦，伤亡最大的部队就属第34团、35团和28团了。

其中34团顶住了国军最初的主攻，在塔山一直坚持到了最后，尤其1营伤亡很大；36团一直在白台山坚守到最后；28团扛住了独立95师最初的猛攻，将该师的士气完全压了下去。所以最后，三个团都被授予了荣誉称号。

第4纵队第12师34团所获

但是即便考虑到在前哨战中的伤亡，这三个团也没有打到说仅剩几十个人的情况，这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因为4纵的一个步兵团有3000余人，而塔山阻击战（6天）我4纵的全部战损才3145人，怎么可能会出现某个团仅剩几十人的情况？就是战斗兵的损伤，也不可能只到几十人。

这个所谓的几十人更有可能是某些阵地上，最后还剩下几十人。因为在28团、34团、36团某些一线营连打得是非常苦的，有的确实伤亡到没剩多少人的程度，但绝不能说整个团都没几个人了。

有些文艺作品总是不顾客观事实，用一些错误的描述误导人，去刻意营造伤亡很大的气氛。其实这是完全没必要的，伤亡了多少就是多少，塔山阻击战在6天的高潮部分，我战损3000多人已经不算少了，尤其一线的几个团压力很大，这不用任何别的笔法去渲染。

第4纵队第12师36团所获

塔山守备英雄团旗帜，第4纵第10师28团所获

纵队直属炮兵团所获

而从战场角度来说，伤亡最大的28团、34团、36团在当时仍然具有相当战斗力，而29团、30团、35团的伤亡不太大，还具有大部战斗力；至于第11师的31团、32团、33团，因为主要担负预备队任务，全部的伤亡也才300多人，基本可以视为整师还具有战斗力。

因此6天的激战下来，第4纵队手中还有3个整团、3个损伤不大的团和3个损伤不小，但依然有战斗力的团。

也正因如此在塔山阻击战中，绝大多数情况下，一线守备部队仅用团营预备队就能将敌给反击出去；情况情急的时候，也动用过师预备队；但是纵队预备队还没真正投入过。

大家说，这种情况下用得着动用总预备队吗？

其实第1纵队（也就是后来的38军）的2个主力师，预备是在锦州方向准备一个，在塔山方向准备一个，但其实在哪个方向都没有用得上。尤其在塔山，第11纵队当时没多少伤亡（主要伤亡在10月下旬），第4纵队手中几乎还有一个主力师的预备队呢！

所以当时第1纵队司令员李天佑向第4纵队司令员吴克华打电话时说：如果需要的话，我们随时可以支援上去。

吴克华则回道：4纵全体同志向所向无敌的1纵老大哥致敬，有老大哥做后盾，百倍地增强了我们的信心，你们远道赶来，请先休息，一旦需要，我们就请老大哥上来！

注意1纵的位置

因为4纵当时兵力尚足，因此自然不用动用总预备队，不过1纵支援了4纵不少子弹和迫击炮弹，还是间接支援到了塔山战场。

所以总的来说，当时塔山一线的战斗很激烈，但是我军在大局上是把握得很稳的。最终也圆满完成了东总交付的任务，获得了极高的评价。

那么既然战斗本身并没有太过危急，为什么后来对塔山阻击战评价这么高呢？

因为这里实在不适合坚守防御，它不仅地势很平，而且就在敌人阵地的眼皮子底下，距离锦州又极近。我第4纵队从接到命令到大战开始，一共才短短几天时间。

所以它的危急，主要体现在战前形势的紧迫、战场环境的特殊以及战斗中可能会造成的不利影响。

然而在随后6天的大战中，国军几个精锐师轮番进攻，竟然一个阵地都没能占领巩固，全部被我们反击了出去，甚至打这样的阻击战还抓到了敌副团长以下570名俘虏，并缴获大批武器装备。战斗结束后，总预备队完完整整，主战的第4纵队仍然具有大部分战斗力。

这样的结果是出乎双方预料的。

我军因为不擅长坚守防御，加上时间紧促、地形不利等因素，最初估计第4纵队可能会伤亡10000人，另外总预备队也放在了锦州和塔山之间，可见对塔山阻击战的重视。局势不危险，能重视到这个程度吗？

而在国军看来，从塔山到锦州不过30公里，老蒋甚至下了一天推进过去的命令。战前部分将官也是信心满满，认为解放军的阵地不堪一击。

但事实却是国军5个整师在海空军支援下打了6天，在解放军2个师的阵地面前寸土未进。

其实东进兵团打不到锦州城下很正常，毕竟除了第4纵队还有第1纵队在后面呢！但关键是你一寸土地都没打进去，这个冲击力想想该是怎样的？

10月16日，我军攻占锦州后，老蒋飞到葫芦岛。

看了地图塔山地图后老蒋破口大骂：塔山如此靠近，敌人怎能够这样快就做了这样多的坚固工事及障碍物呢？阙军长驻在葫芦岛，早就应该发现这种情况，为什么不进行阻挠破坏呢？

老蒋越说越气，指着阙汉骞骂道：你不是黄埔学生，是蝗虫、是蝗虫！

这时候，罗奇出来解围，说此次作战是大家还是出力的，主要是陆海空协同不好，战车也没到，部队伤亡也重，尤其独立95师每个团都只能缩编成一个营。而塔山的工事是最近在夜间修筑的，不容易发现。

后来从锦州方面逃回来一个副团长，话题才转移到了锦州战事方面。

在这6天的塔山阻击战中，据我军统计歼敌6000余人，其中俘虏570人。

不过这个数据可能有些保守了，因为国军的实际损失可能要更多些。

在这6天时间中，国军实际用于进攻的部队有第8师、暂编62师、独立95师、第151师、第157师。

其中暂编62师基本被打垮，独立95师也被打垮（3个团缩编为3个营），第8师伤亡3000余人（含之前前哨战的损失，但大部分是在塔山的伤亡），另外还有连续打了6天的粤军两个师。

据62军军长林伟俦所说，到14日这一天，光是运上轮船拉走的伤兵就已达3000多人。

按照当时的实际情况，轻伤员留队治疗，重伤员后送，还有极重的伤员轮船都上不去，可想国军的伤员必然要大于这3000多人。

而15日双方又大战了一天，国军战损又达1000多人。此外再加上被俘的570人，以及10日到14日被击毙的上千人，可想其伤亡程度。

当然了，塔山阻击战的意义不在于说毙伤了多少国军，也不在于缴获了多少武器，最关键的是圆满完成了阻击敌东进兵团的任务，保障了攻锦作战不受干扰，这就是最大的意义。

在塔山阻击战中虽然整体战局稳定，但我一线战斗的3个团打得是很苦的，很多营连伤亡大半，因此战后这三个团分别被授予塔山英雄团、塔山守备英雄团、白台山英雄团荣誉称号，同时纵队直属炮兵团积极支援步兵防御，也被授予“威震敌胆”的的大旗。

如今，塔山阻击战已经过去70多年了，这些英雄部队依然在人民解放军的作战序列中。当那一天真的来临，他们必将扛起英雄的旗帜，将红旗插到祖国宝岛的最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