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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叫他吉吉吧。等下你会知道为啥给他起名吉吉。

第一次见到吉吉,得有小十年前的事儿了。

印象就俩字——膈应。说不出啥毛病,就是他有一张让人膈应的脸和一双总在打量什么的眼睛。

吉吉很想唱K,就发动他老婆小法凑人头。小法正好是我闺蜜的闺蜜,就把我安利上了。

他们实在找不到人了——而为什么唱个K也找不到人,很快就知道原因了。

一看实在无趣,他唱得也不是那么动听,我就和闺蜜出去聊天了。

终于,唱够了的吉吉叫我们进去散场。

“一会我去买单。”他说。

额?我呆呆地看着他。

他摊开手掌:“钱,你们,交一下。”

我看了一眼闺蜜,闺蜜看了一眼她闺蜜小法。

小法有点扭捏,犹豫着想说什么。

“现在年轻人都是AA啊!”吉吉拦住话头,朝我们一笑:“你们不会是想蹭歌唱吧?吉吉”。

他笑声非常奇特,半男半女,介于杰杰和且且的发音之间。

我被这一笑笑得鸡皮疙瘩直炸,为这一笑,也得买单啊:“别A了,我来吧!”

一阵狂喜掠过吉吉的眼睛,差点把眼镜儿都吹落,他老婆小法不好意思了:“别别别,还是AA吧,AA对大家都好。”

小法以前我见过,还是挺麻辣利落的一个大妞儿,堂堂法兰西留学生,居然和这样一脸鸡贼相的男人一起,实在不可思议。只能说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吧。

其实呢就是她老公喜欢唱K,又不想一个人付钱,就总拉人凑份子。这一次可能已无人可拉。KTV搞活动,女生超过三人,门票打折。他就逼着小法拉人。把人弄来再很自然大方地要求AA。

一番虚情假意的推搡之后,我在他们夫妻的逼真的“哎哟你这个人真是的”的抱怨声中,刷完了卡。

2

没过一年,闺蜜忽然普大喜奔地告诉我:“内个谁,你造吗?离婚了!“

我懒洋洋地说:不离留着等过年吗?!

来来来,我只关心细节,小法的骨头还有剩渣不?

闺蜜白了我一眼,你这人嘴真毒。

不过,还真让你说中了。小法给,坑!惨!了!

合伙在北京买了房。小法首付拿的是大头,生活开支和还贷,小法也是大头,她怎么能不是冤大头呢?!她薪水是吉吉的五倍,吉吉一个月八千,她一个月四万。

现在要离婚了,吉吉冷静地说:房子给我,你首付出了30万,现在我给你60万。(房子市价已经飙到500万)。

小法咆哮:那你首付才出了10万,为啥不是我给你20万,房子给我?

吉吉和气地说:“那就不要离啊。看你的青春值钱还是我值钱,我不介意拖个三五年的。而且没离婚之前,你所有的收入,都是和我AA分的噢,包括你们公司明年可能会分给你的期权……“

小法气死了。

两人上法庭。吉吉非常镇定地拿出一个本子,准确地说,是一本日记+账册。

从两人交往以来,每一次花的钱,吃吉野家、真功夫,喝星巴克,逛新天地,买的每一个包包或衬衫裙子,他和小法在一起花的每一分钱——没错,包括电影票和爆米花,日记一样,巨细靡遗,有发票的皆贴了发票,有的发票大概是被他偷偷拿去单位报销了,还留了发票复印件,没有发票的,比如电影票,贴了票根。

小法冲过去想掐死他:“我TMD的平时给你买件衬衫就八千块了!“

吉吉眨巴着眼睛,反问:“小法你有发票吗?吉吉。”

小法像手里抓住了一条蛇,甩开手,颓然后退。

他们就按照吉吉开出的价码离婚了。

小法说:我这才知道,竟然和一条毒蛇睡在一起这么多年!太可怕了,有这个心机,哪天被他从阳台上推下去谋杀算我自杀,他都干的出来!

3

鸡贼鸡贼,天天挂在嘴边,鸡贼到底是啥意思?

人家鸡怎么就贼了?

有科学依据的。

鸡,有脑子,还有社会结构。20世纪挪威生物学家诺贝观察:鸡有自己的社会阶级之分的。

公鸡经常会有一个动作,在地上摩喙,边摩边左右甩脖子,眼睛斜视四周,这是鸡类特有的一个求欢动作:“我发现了好吃了,快点来吃吧,我的小母鸡。”

等级低的公鸡,就不敢在有老大在场时做这样的动作。老大的女人你也敢挑逗?一顿暴打,啄个头破血流。

但是,这就算完了?!

要不怎么说鸡贼呢?

正常情况下,弱势群体的族群遇到天敌,比如一只猛禽划过上空,都不吱声了,此刻的发声,会带来致命危险。

但鸡不是。

躲好了的公鸡如果看到还有其他公鸡还在巢穴外,在地上溜达,会立即高声叫唤,这样会大大地增加它的对手被抓走的可能……

提升自己以后占有母鸡群的概率……

越是等级比较低的、竞争力比较弱的公鸡,越是喜欢干这样小聪明的事儿,偷鸡取巧。

同样,在人类社会里,我们也可以看到,鸡贼的男人,都带着鬼头鬼脑、不上台面、四处张望哪里能多啄一颗谷子多捎一把草的劲儿。

我曾经问小法,怎么就看上这样一个男人。那眼神就不正啊!

小法尴尬地说,其实,最早是她妈看重这个人的,说他会过日子。

小法说,我妈总觉得我大手大脚,不会过日子,找个男人能管住我,也管住我的钱。她幽幽叹了口气,人家是管住我的钱了,管得很好很彻底,全搂他袋子里去了。

我安慰小法说:你要相信,鸡有鹰收,人有天收

4

吉吉离婚前就找好了备胎。

一个刚刚北漂没多久的26岁姑娘,他们公司的会计。我们叫她小八吧。

这俩人勾兑,从算钱开始。

单位聚餐,吉吉每次都主动负责去结账。

小八呢就很默契地帮着算账,尾数统统五入而不四舍,不过5的,比如44,就算45,如果是46,就算50,俩人一唱一和,算完了统一交给吉吉。小八是知道他占便宜了。抿嘴一笑,也不争。

他们俩恋爱的历史,就是一部惊天动地可歌可泣的省钱史。

周末尽可能加班,因为有钱赚还能免费蹭电蹭空调,下班了会从单位饮水机里接满满一大塑料水壶(没错,是饮水壶,但绝对是你平生见到的最大号的喝水的壶)带回家去。

不加班的时候就去家附近的超市或商场,试吃小点心,试喝酸奶,或者赖在门口,跟人要购物小票,积攒到数,去参加活动,兑换奖励的锅碗瓢盆和小家电。

他们打得火热的时候,吉吉还没离婚呢,俩人开房的钱都省了,直接借口值班,在单位把事情办了。

就这样,吉吉一开始也是不愿意离婚的,因为最直接的差异就是小八的收入只有4000,不到他老婆的1/10啊。

可是架不住有人给小法递消息,传小话,小法很快就发现了奸情,最后离婚了。

还好还好,吉吉保住了利益的最大头——房子。

前天离婚,后天儿,小八就拽着吉吉去结婚了。

吉吉还想拖延,小八威胁他说,你可别忘了你报的那些假发票,我就一临时工,你可是好不容易进来的正式工。

结婚了,小八直接把吉吉工资卡收缴了,吉吉想要钱,都被一句话:“咱们省钱备孕生孩子”给否了,每天吉吉只能吃便当了,而便当,通常是冰箱里的剩菜或馒头面包。

5

再后来,小八的弟弟来了北京,住了他们家的客房。

再后来,小八的堂妹也来了北京,住了他们家的沙发。

再后来,小八的爸爸妈妈带着小八姐姐的儿子来北京看病。小八把主卧让出来给爸爸妈妈,让吉吉和她挤客房,堂妹和弟弟在客厅搭了一个二手架子床。

小法中间回去拿东西,看见了一次,那间曾经洋溢着法式风情的公寓,已然沦为群居屋。

他们家原来挂在墙壁正中的一只超薄液晶电视,已然无影无踪。

据说,被小八的姐姐回家时,拆!走!了!小八姐姐说,反正你们也不看!

吉吉也想反抗,人家一家子亲戚围上来,你咋地咋地?我女儿(姐、妹)一个黄花大闺女嫁给你一二婚,你还想咋地咋地?

小法把自己养的两颗绿萼梅和一颗红玉珠搬走。

小八抱着肩膀,倚在阳台上,不可思议地咕哝:“啥?啥?叫一辆车,花上千块,就为了搬这几颗破草?!这是傻逼了吧?”

小法看了吉吉一眼。吉吉头发油腻,鼓着肚子,象一个发福的蛤蟆,瘫坐在沙发上,跟前一瓶没有标签的白酒和一个纸杯,单位拿的,客厅里一股劣质酒精味。

这是小法最后一次看到吉吉。

这年年底,就象传奇小说一样,吉吉死了——死法离奇到没人相信

单位尾牙,年末聚餐,鬼才知道吉吉怎么回事,饿死鬼投胎一样左右开弓地吃,他们夫妻俩一盆一盆地朝自己桌上搬三文鱼、大虾、生蚝、烤肉。烤乳猪上台,他们全抄。一边吃,一边还偷偷地往包里塞。

小八已经怀孕了,所以也没人好意思说什么。

吃太饱,又喝了太多白酒,回家蹭别人的车,他车上吐了,车主不高兴地开了句玩笑:“你明天给我负责洗车啊!”

他就使劲忍着不吐。

食物在食道回流,一下子涌进了气管。

——窒息了。

窒息了。窒息了。

他老婆小八虽然也坐在后座,不知道是在玩手机还是在干嘛,从头到尾,一直到他滚在地上抽抽,都没发现他窒息了。

6

谁也没想到的是,吉吉的爸爸妈妈虽然也挺厉害,毕竟没文化,加上人单力薄,已经没了儿子只能指望留下孙子,遗产大战时节节败退,单位抚恤金(倒霉催的)、开车同事的赔偿金(倒霉催的X2)和房子都归了小八。吉吉爸爸妈妈一共拿了个零头,哭哭咧咧抱着骨灰盒地走了。

财产落定,小八,竟然把,六个月的,孩子,打!了!

吉吉像一个辛苦的公鸡,一粒一粒地从别人脚下手里,搂食打草,又抠又抢,算破天地积累了一瓢家当,而老天爷一抬手,就全部打翻在地,连着他的人。

小八,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她大概也不会逃过天道:“省着省着,窟窿等着。”

一切挖空心思的算计,都只是命运的零存整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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