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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艺辰

近代中国的“开眼看世界”,始于魏源的《海国图志》。此后,西方地理学逐渐在中国的革命中发挥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在19、20世纪之交西方地理学入华浪潮之中,梁启超扮演了独特的角色。于文史学者而言,“文学地理”的概念首创于梁启超1902年发表的《中国地理大势论》一文,这似乎已成常识。而在人文地理学领域,任公也堪称“中国地理学史上最早介绍西方近代地理学思想第一人”,尤以引介地理环境决定论为著。《中国地理大势论》的姊妹篇《亚洲地理大势论》,就具有鲜明的地理环境决定论色彩。

学界不乏对梁启超地理学思想的研究,不过,这篇《亚洲地理大势论》里有一位学者的名字,似乎少有人问津。而对这位学者身份的考索,将为我们揭开一段意味深长的人文地理学跨海之旅。

任公此文,在概述亚洲诸古代文明之后,写了这样一句话:

昔基约博士尝讲述欧洲之风土,以谓欧洲发达之原因全由地势之Permeability(易透达之意),而因以颂扬欧陆构造之佳妙,沾沾自喜焉。

这位“基约博士”是何人?梁启超没有做任何介绍,《中国地理大势论》《欧罗巴地理大势论》等文中,也不见任何有关此人的文字。

蒙友人提示,19世纪曾有位名为弗朗索瓦·皮埃尔·纪尧姆·基佐(Francois Pierre Guillaume Guizot,1787-1874)的法国史学家,著有《欧洲文明史》(Histoire générale de la civilisation en Europe),讲述欧洲文明的起源与发展。友人言,或许“基佐”就是“基约”。在笔者看来,这种可能性不大。以声观之,“基佐”与“基约”相距甚远;以形观之,把“佐”误写成“约”,也不大可能。即使其中“纪尧姆”之发音略与“基约”相像,回看任公原文,“permeability”一词用的是英文,或许说明他当时看到的是就是英文,而非法文。

假设梁启超看到的就是英文,那么就要找出“基约”可能对应的英文名字,再逐一搜索,挨个筛选。梁启超是广东人,笔者便搜索了一下粤语里“基”“约”:“基”读如/gei/,“约”读如/joek/。考虑到西文元音前送气的/p/、/t/、/k/,常常被译成汉语里不送气的/b/、/d/、/g/,那“基约”二字对应的英文名字,就可能以/k/或/g/开头,以/k/结尾,中间读如“约”。查新华通讯社译名资料组所编《英语姓名译名手册》,先从G开头的找起,如“Garrick”、“Garwick”、“Gauerk”、“Gavock”之类。一番搜索,只寻得一些画家、政客之流,杳无所获。

之后,再次蒙友人提示,梁启超此文乃是脱胎于日本人志贺重昂(1863-1927)《地理学》之一章,原文是:

ギヨー博士の歐羅巴洲の風土を講述するや、歐洲發達の源因を主としてその地勢の“Permeability”(「入り込み易き事」)に歸し以て歐洲大陸構造の至妙なる得々として稱揚せり……

即使不谙日文,仅凭汉字,也能大概看出这两段话实为一体,甚至梁文中“Permeability易透达之意”都是照搬日文。不过,虽然两句话看似一模一样,但是日文却蕴含了一个重要信息:ギヨー,音如“giyō”,这说明这位基约博士的原名,以/gi/开头,且结尾没有/k/,而是以/o/结尾的开音节,这样范围便大大缩小了。笔者便又找出来译名手册,重新在G开头的名字里仔细搜索。苦苦搜寻一番,寻得一个名字:Guiot,“吉奥特”。虽然中文译名里有“特”字,但依拼写来看,像是个法语名字,而且按照法语的发音规则,此处单词末尾的“t”不发音,正好符合“ギヨー”的读音。以此线索按图索骥,并没发现以此为名的历史学家,却发现了一个叫“Guyot”的地理学家——阿诺德·亨利·居约(Arnold Henry Guyot,1807-1884)。

居约出生于瑞士纳沙泰尔(Neuchatel)附近的布德维耶(Boudevilliers),正处于瑞士西部的法语区。他早年在纳沙泰尔上大学,1825年赴德国求学,1835年于柏林获得博士学位,1848年移居美国,最终去世于普林斯顿。居约是著名的冰川专家,后来人们以他的名字命名了“平顶海丘”(guyot)。他还是一位地理环境决定论者,甚至认为地理因素决定了不同人种在样貌、体能、智力和道德上的高下之别。这个观点与梁启超笔下的“基约博士”颇为契合:“欧洲发达之原因,全由地势之Permeability”——这分明就是地理环境决定论。

阿诺德·亨利·居约

1849年1月17日到2月24日,居约在波士顿的洛威尔研究所(Lowell Institute)发表了一系列演讲,后来集结成书,由哈佛大学的C. C. Felton教授(可能是Cornelius Conway Felton,1807年出生,是哈佛大学的古希腊语教授,1860年接任哈佛大学校长,1862死于心脏病)翻译成英文,以The Earth and Man, lectures on comparative physical geography in its relation to the history of mankind为标题出版。虽然惠威尔(William Whewell,1794-1866)在1833年就发明了“scientist”这个词,但此书中“科学家”还被叫作“the man of science”,前言也还在用“自然之壮美反映出造物者的旨意,上帝之手巩固了我们的信仰”之类的语句来结尾。

在论述欧洲缘何发达时,居约写下这样一段话:

土地之小,邻居之近,内海岛屿棋布,大陆四处透达——请原谅我用这个词——这一切都在密谋着在欧洲国家之间建立起生活和文明的共同体,这构成了他们社会状态最基本和最宝贵的特征之一。

The smallness of the areas, the near neighborhood, the midland seas thick strown with islands, the permeability of the entire continent — pardon me the word — everything conspires to establish between the European nations that community of life and of civilization which forms one of the most essential and precious characteristics of their social state.

全书只有这一处用了“permeability”一词,这也应是梁文——亦即志贺原文——的出处。而志贺重昂引用居约的这一观点,很可能是受到另一个人的影响——内村鉴三。

内村鉴三1861年出生于江户的小石川,少年时专习英语。1876年,为了开发北海道,日本政府建立了札幌农学校,招收官费生。次年,本来准备从东京英语学校毕业后进入东京大学学习的内村,因为经济上的原因,改入札幌农学校。此后,他受洗成为基督教徒,接着毕业、结婚、离婚。1884年,自费到美国留学,次年就学于马萨诸塞州的阿默斯特学院(Amherst College),1887年获理科学士学位。1888年回国,直到1930年去世。

正是在阿默斯特学院读书期间,内村读到了居约的The Earth and Man一书。他不仅精读此书,而且在此书的影响下,返日后于1894年出版《地理学考》,1897年改名为《地人论》。在《地理学考》的开篇介绍该书参考书目的部分里,第一篇就是居约的The Earth and Man。日本学者竹内启一和野泽秀树认为,要理解内村鉴三的地理学,不能忽视两个重要的方面:第一,内村受到了居约的强烈影响;第二,其基督教信仰与其地理学思想之间存在龃龉。基督教信仰让他相信,日本的命运乃是神意的实现,在这个意义上,其地理学思想更接近于人文地理学开山祖师李特尔(Carl Ritter,1779-1859)的目的论哲学,而非居约的地理环境决定论。

言归正传,回到志贺重昂和梁启超。志贺出生于冈崎康生町(现爱知县冈崎市),1880年入札幌农学校学习,内村鉴三是高他三级的师兄。毕业后,志贺成为地理学教员,1895年就任东京专门学校讲师,教授地理学。1911年就任早稻田大学教授,直到1927年去世。作为地理学教师,志贺理应读过内村的《地理学考》或《地人论》。辻田左右男曾在论文中指出,19世纪初期,不同日本学者对居约的名字采用了不同的日文译名:小藤文次郎(1856-1935)译为“ジョー”,渡边光(1904-1984)则译为“グヨー”。志贺采取“ギヨー”的译法,与内村一致,或许也可作为“志贺对居约的了解是来自内村著作”的旁证。

志贺讲授地理学之目的,在于塑造和唤醒日本青年的本国意识。讲义开篇第一章,就是讲“地理学之必要”,要学生了解“世界之大势”。进而,课程第二到第六章分设“日本地理考究之方针”“亚细亚地理考究之方针”“支那地理考究之方针”“欧罗巴地理考究之方针”和“亚弗利加州、大洋洲、南北亚米利加州地理考究之方针”,及第七章“余意”,以介绍“世界之大势”。

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后,梁启超流亡日本,并迅速掌握了日语,还曾与代表外相大隈重信的志贺重昂进行过“笔谈”。梁启超首先谈及光绪帝重新掌权的问题,设想在日本与英美的干预下,归政于光绪帝。志贺回信中,并没有对此正面回应,只言“矢野(按:矢野文雄,1851-1931,时任日本驻华待命全权公使)谒皇上,皇上健然。吾辈得报欢呼,盖皇上复权当非远”。

梁启超选择以志贺在东京专门学校讲授地理学的讲义为蓝本,创作《亚洲地理大势论》《中国地理大势论》《欧罗巴地理大势论》,意欲“通过地理学,教导民众把握世界形势,了解中国在世界中的位置,并积极地建立起对‘中国’的主观认识,并在此基础上,希望能唤起民众的爱国心,借由统合民众,向国民国家的形成迈进”。即使不管文字内容,不论思想之异同,仅凭“大势”之语,以及梁文之标题和志贺讲义之结构,也能看出梁文和志贺《地理学》之间的亲缘关系

从“Guyot”,到“ギヨー”,再到“基约”,三个不同语言的名字,串起了一套学说的传播链,也折射出两个国家的自强史。石川祯浩有言:

众所周知,清末以后,随着留日学生的增加,西洋的书籍、概念、各种学说的翻译、重译及其改写通过日本大量涌入中国;但是,如果没有使这些学说和概念得以成立的某种共同言论,这些学说和概念是难以被接受的。所谓共同言论,实际上,并非那些传世的尖端的学术书籍,而是那些摆在店头的通俗刊物,并非那些字斟句酌的译著,而是通过剽窃和翻版而来的杂七杂八的教科书。

居约的The Earth and Man,内村的《地理学考》,志贺的《地理学》讲义,梁启超的《亚洲地理大势论》,这些形态各异、旨趣不一的文本,在不同的历史背景下构建起了各自的“共同言论”。于是,一些学说和概念便得以传播、接受和变异,也给了后世的历史学家以无尽的研究话题。

参考文献

许桂灵、司徒尚纪:《试论梁启超对西方近代地理学在中国传播的贡献》,《北京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06年第4期,第510—514页。

梁启超:《亚洲地理大势论》,载于氏著《饮冰室合集·饮冰室文集第四册》,上海中华书局,1936年,第69—76页。

新华通讯社译名资料组:《英语姓名译名手册》(第二次修订本),商务印书馆,1989年。

志贺重昂:《地理学》,东京专门学校藏版,1901年。

Arnold Henry Guyot. The Earth and Man, lectures on comparative physical geography in its relation to the history of mankind, translated by C. C. Felton, Boston: Gould and Lincoln, 1871.

内村鉴三:《地理学考》,警醒社书店,1894年。

Keiichi Takeuchi and Hideki Nozawa. “Recent Trends in Studies on the History of Geographical Thought in Japan: Mainly on the History of Japanese Geographical Thought.” Geographical Review of Japan, Vol. 61 (Ser. B), No. 1, 59-73, 1988.

于莹:《梁啓超の国民国家思想の形成——志賀重昂の地理学との関連を中心に》,《日本学研究》,2008年,第330—346页。

辻田左右男:《地人論の系譜——A. Guyotと内村鑑三》,《奈良大学紀要》,1977年第6号,第28—42页。

李成晴:《梁启超致大隈重信佚札考释》,《清史研究》,2015年第3期,第138—144页。

石川祯浩:《梁启超与文明的视点》,载于氏著《中国近代历史的表与里》,袁广泉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95—119页。

责任编辑:钟源

校对: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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