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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10月30日，天津，凉夜袭人。

晚间十点，天津警局铃声大作，几名警察裹紧衣物，匆匆奔向泰安道22号。

昏暗的库房角落，摆着一只硕大的木箱，刺鼻的腥臭，让人不自觉捂起了鼻子。

警察强忍呕吐，将木箱抬出库房，撬开了盖子。

入眼的却是一只崭新的柳条箱，警察继续开箱。

“咕噜”，一颗人头滚落了下来，焦黑的面部冲着人群。

“哗！”一众警察倒退了好几步，有人瘫倒在地，有人感觉一股热流沿裤管而下，直冲脚底。

一具被肢解成一颗人头、两条腿、一具躯干的裸体女尸，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她是谁？谁杀死了她？是谋财害命还是见色起意，手段为何如此凶残？

民国时期的天津泰安道 | 来源：网络

女人年龄在35岁上下，死于三天前，头部被烧焦，无法确认身份。

警察猛然想起了一件事，就在发现女尸的前一天，天津《民国日报》曾登出了一则寻人启事：

“寻人，李董玉贞，年35岁，系已故董师长政国之长女，于36年（民国纪年，即1947年，编者注）10月25日下午五时由十区大理道53号乘三轮车外出，至今未回，遍找无踪，如有知其下落者请赐信，备有重谢。”

寻人启事上的李董玉贞，无论年龄还是走失时间，都与这具女尸相吻合，她俩，会不会是一个人？

对寻人启事的调查很快有了结果。

李董玉贞原名叫董玉贞，父亲董政国原是国民党高级将领，家族背景显赫，结婚后才随了夫姓。

寻人启事的发布者是董玉贞的丈夫，名叫李宝旿，家族豪富，不仅在开滦煤矿、唐山新纱厂有股份，更有很多家族产业，李宝旿就在自家持股的天津中天电机厂做副经理。

民国时期的开滦煤矿 | 来源：网络

寻人启事没找到人，董玉贞的妹妹董玉芝却跑到了警察局。

她向警察局报案，称姐姐25号一早就去了李家，她怀疑姐姐的失踪与李宝旿有关系。

至于为什么会怀疑姐夫，董玉芝给出了理由，姐姐和李宝旿一直感情不和，经常发生矛盾。

事实上，董玉贞和李宝旿的矛盾，由来已久。

李宝旿是个十足的花花公子，新婚后不久，就与一个当红舞女关系暧昧，这让骄纵任性的名门之后、千金大小姐董玉贞如何能忍？

一番劈头盖脸的整风加教育之后，李宝旿败下阵来，给了舞女一大笔钱，才了结了这场风流韵事。

安稳了没多少日子，一个叫施美丽的中德混血美人，闯入了李宝旿的视野。

几番你来我往的攻守大战后，李宝旿恋奸情热，色胆包天，竟租下大理道53号豪宅，与施美丽结婚了。

董玉贞怎么能咽下这口气，追打上门，把大理道53号闹了个底朝天。

李宝旿请来律师助阵，董玉贞眼见回天乏力，只好签了分居协议：由李宝旿继续负责董玉贞及其母亲、子女的生活费用，她则不能干预李宝旿的正常生活。

既已分居，董玉贞为什么又去找李宝旿？她后来又去了哪里？被肢解的女尸会是她吗？

大理道22号李宝旿豪宅 | 来源：网络

董玉芝告诉警察，签了分居协议后，李宝旿不仅经常违背协议，不按时支付生活费，还经常把门反锁起来毒打姐姐。

董玉贞怀孕七个月的时候，被打成了小产，除此之外，她还曾被李宝旿打残过一个小手指。

董玉芝怀疑姐姐的失踪，是李宝旿下的毒手。

面对警察的讯问，李宝旿做了情况说明：他给施美丽买了件大衣，董玉贞知道后，也问他要，他便让董玉贞第二天到家里来，一起去买衣服。

第二天上午九点，董玉贞告别了董母，到了大理道53号，因为她并不常到李家来，李宝旿两口子便让仆人定了一桌西餐，招待董玉贞。

酒足饭饱后，有些头晕的三人都到卧房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却已是下午五点。

李宝旿晚上有事，不能陪董玉贞买大衣，便给了董玉贞1300美元，让她自己去买衣服。

拿到钱后，董玉贞叫了一辆三轮车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李宝旿感叹了一句：我本要司机送她的，可是她说还要见朋友。

“莫不是玉贞在三轮车上露了财白，让车夫给害了？”李宝旿一脸哀容，推测道。

对于车夫，李宝旿称：他穿着一个蓝布的衣服，黑布鞋，30岁左右，身材比较魁梧，至于模样，因为天色已黑，并没有看清楚。

民国天津街头的三轮车 | 来源：网络

为了证实李宝旿的陈述，警察询问了李家家仆。

仆人说，五奶奶（李宝旿行五，董玉贞即五奶奶）什么时候来的，他们并不知道，李宝旿安排订西餐时，他才知道她来了。

另外，下午五点时，仆人确实听见过五爷送五奶奶出门的声音。

一切吻合，再经多方查证，警方并未发现李保国有杀妻的证据。

针对李保伍的车夫谋财害命之说，警方开始在全市三轮车夫中进行调查。

没有任何实际进展，案件似乎要陷入僵局。

恰在此时，泰安道的女尸冒了出来。

那么，她到底是不是董玉贞呢？又为何被残忍地分尸？

民国吃西餐的女人们 | 来源：网络

警方将董玉芝带到了现场，让她当场认尸。

看到被肢解的女尸时，董玉芝倒吸一口凉气，烧焦的面部已经无法辨认，董玉芝只能认真地观察尸体的身体特征。

她细心地翻开了女尸的左手臂，那根残疾的小手指让她几乎立刻崩溃，她扑倒在女尸身上，失声痛哭。

这正是她的姐姐董玉贞。

尸体既已确认身份，凶手的查找就成了关键问题。

是谁杀死了她？为何手段如此残忍？杀人动机又是什么？

当时报纸对本案的报道 | 来源：网络

其实，在另一帮调查女尸案的警察眼里，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报案人是库房的主人，一对拉脱维亚夫妇，男的叫芮乐，女的叫马雷娜。

四天前，他们的朋友托佣人捎来一封信，有一些物品要寄放在他们的库房里。

中午时分，朋友和他的妻子便送来了一只柳条箱子。

芮乐夫妇帮着抬箱子的时候，感觉到箱子非常沉重，并且闻到了一股怪味。

朋友解释说，是自己家的猫，在上面撒了尿。

两天之后，这个朋友又带来了一只木箱，将柳条箱装入木箱，并将其钉得严严实实。

芮乐夫妇惊诧于朋友的怪异举动，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虽然加了一层箱子，但那股腥臭味，却比搬来时更加强烈了。

一只猫跟进来了，围着箱子不停打转，又抓又挠。

10月30日，心生疑惑的芮乐夫妇报了警。

这便是文章开头的一幕。

而最为关键的是，他们的朋友，正是李宝旿和施美丽。

与华侨同乐的中国妇女们 | 来源：网络

警方夜袭大理道53号，将熟睡中的李宝旿和施美丽抓个正着。

预审室内，李宝旿镇定自若，一言不发，一幅成竹在胸的样子。

但另一边，施美丽却已面如白纸，在警察的严厉追问下，她终于供认了杀人碎尸的全过程。

25号一大早，董玉珍就到了她家，当时她们夫妇还没有起床，李宝旿穿好衣服，把董玉贞引导了卧房套间。

董玉贞要去买大衣，但李宝旿要吃过午饭再去。

李宝旿安排仆人定了西餐洋酒做午餐，正吃的高兴，董玉贞却突然和他掐了起来。

许是感觉到分居之后生活的落差，董玉贞不想要大衣了，她让李宝旿送他三根金条，一辆汽车，一枚钻戒。

在国民党治下物价飞涨、货币贬值的大环境下，李宝旿家的商业也并不景气。

这年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葛优的名句截图 | 来源：网络

李宝旿便没有答应。

董玉贞立即火气上涌，抓起酒瓶就向李宝旿扔去，李宝旿闪身躲过。

一击不中，董玉贞愈加恼怒，随手抄起桌子上的一把铁榔头，朝李宝旿的脑袋上砸去，李宝旿一挡，手背立刻鲜血直流。

李宝旿忍痛夺过榔头，气急攻心，他猛地举起榔头，朝董玉珍的头上狠狠地砸了下去。

董玉贞倒下，血流了一地，她捂着头大声喊叫，用双脚使劲的蹬踹桌椅地板。

施美丽怕被别人听见，便上前按住董玉珍的双腿，不让她出动静，李宝旿趁势蹂身而上，几榔头下去后，死死地捂住了董玉贞的嘴。

董玉贞安静了下来，他俩刚准备松口气，却发现这一打一捂，董玉贞已经一命呜呼了。

李宝旿和诗美丽呆住了。

死去的董玉贞（配图）| 来源：网络

怎么办？哲学的三大难题之一，就这样摆在了李宝旿面前。

他们想到了芮乐夫妇的仓库。

施美丽作为混血儿，本就与天津的侨民交从过密，她常与芮乐夫人一起跳舞，是要好的朋友。

果然，朋友就是拿来坑的。

李宝旿和施美丽把尸体抬到浴室，又将屋子收拾干净，恢复原样，处理完毕后，已是下午五点。

为了掩人耳目，李宝旿趁院子没人，高声呼喊玉贞慢走，制造假象。

嗯，这番表现，堪称影帝。

“送走”董玉贞，李宝旿来到藤椅店，买了只柳条箱，然后转到董家，告知董母，董玉贞去了朋友家。

民国时期的柳条箱子 | 来源：网络

不仅如此，李宝旿还带着施美丽如约参加了舞会，以制造董玉贞失踪与他无关的假象。

不仅是影帝，还是个时间管理大师。

午夜时分，李宝旿与施美丽返回家中，拿好钢锯，走进了浴室。

他们剥下董玉贞的衣衫，用钢锯将她锯成三截，将董玉贞的脑袋烧焦，塞进了柳条箱。

为了去味，李宝旿向柳条箱内撒上樟脑粉，并将血衣及其他污染物塞进壁炉焚毁，然后将箱子送到了芮乐家。

豪门杀妻分尸案破获后，在津门掀起了轩然大波，天津《大公报》对这个案件进行了连续十二次的跟踪报道。

那时的报纸，够有职业操守的。

《大公报》堪称良心报纸 | 来源：网络

1947年11月8日，天津市地方法院正式审理此案。

1948年1月5日，法院一审判决，李宝旿死刑，施美丽无期。

两人不服，提起上诉。官司一直打到了南京高等法院。

9月25日，南京高等法院作出判决：原判决撤销，发回河北高等法院天津分院更为审查。

按性质而论，李宝旿立即枪决应该毫无疑义，“发回更为审查”，却是什么鬼？

是能推磨的鬼，在国民党治下物价飞涨的时代，有钱，都能使磨推鬼。

但李宝旿和施美丽都很坦然，他们得到了信息，也知道自己家族的实力。

一句话，他们死不了。

施美丽的嫂子甚至公开放话：光是打点的金条，摞起来就有一人高。

堆成山的金条 | 来源：网络

他们希望这个案子拖下去，拖到淡出人们的视线，最终不了了之。

这竟和现在某些明星处理丑闻的手腕如出一辙，看来，中国的恶人们从来不缺智慧，但也从来没有什么创造力。

但人算不如天算，历史的进程，又岂是一众宵小能够左右的。

1949年1月15日，天津解放，李宝旿施美丽落到了人民政权手里。

1951年7月24日上午十时，天津市人民法院监提李宝旿，验明正身后，绑赴刑场。

一声清脆的枪响，李宝旿的生命就此终结。

建国后的死刑执行现场 | 来源：网络

至于施美丽，她是无期。

一起简单的刑事案件，因为其历史背景的特殊性，竟横跨了两个年代，以至于直至新中国成立，凶手才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所以，他被称为“民国天津的最后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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