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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沂蒙山
□孙继业
1941年11月,侵华日军总司令官畑俊六亲率驻鲁日军第十二军司令官土桥一次到临沂坐镇指挥,调集第十七、二十、 二十一、三十二、三十六师团和独立混成第三、四、五、六、七、九、十旅团各一部共5.3万余日伪军,向中共中央山东分局、山东省战工委、一一五师和山东纵队等领导机关所在的沂蒙山区鲁中根据地,发动了规模空前的“铁壁合围”大“扫荡”,企图一举消灭山东抗日根据地党政军领导机关和主力部队。
一、大青山突围
11 月5 日凌晨,日伪军3 万余人从临沂、费县、平邑、蒙阴、沂水、莒县等地倾巢出动,配有7 架飞机、10 辆坦克及数十门大炮,分11 路向一一五师师部、山东分局机关驻地留田村合围。
留田村位于沂南西南沂河岸边,只有村北有低矮的丘陵,无法坚守。山东分局和一一五师师部等机关3000 余人,处于日军“铁筒包围阵”中,处境十分危险。山东军政委员会书记、一一五师政委罗荣桓主持召开紧急军事会议,中共中央山东分局书记朱瑞,一一五师代师长陈光、参谋长陈士榘、政治部主任萧华等同志出席会议。
大家围着地图,研究突围方案。有的提议向东突围,转移到滨海根据地;有的提议分散突围,以保存力量。罗荣桓听后,伸手向南一指,果断地说:“我的意见,应该向南突围!”大家颇感意外,露出了惊异的神情。
“是的,向南!向敌人的心脏临沂方向挺进!”罗荣桓重复了一句,接着对敌情分析说:“敌人集中兵力向我合围,后方必定空虚,我们趁机插到他的大本营临沂方向,可变被动为主动。”大家一致赞成罗荣桓的意见。
115师领导(左起陈光、赖可可、萧华、罗荣桓)
入夜后,薄雾弥漫。敌人在周围的山头上燃起一堆堆篝火,信号弹此起彼落。7 时许,突围开始,3000 余人前后相随,悄无声息地从一里多路宽的空隙中间向南插去。接近敌人第一道封锁线张庄时,罗荣桓命令:“三路纵队,跑步通过,做好战斗准备!”
战士们一手提着上了刺刀、压满子弹的步枪,一手提着揭开盖的手榴弹,迅速向两山之间的隘口猛插过去。队伍在敌人的缝隙中宛如一条游龙,迂回穿插,整整过了半个多小时,敌人仍未发觉,安全地通过了第一道封锁线。
穿过一条山沟,部队稍作休整,又继续南插。午夜后,到达高里附近,距离临沂城只有四五十里。向南看去,大小山头上,火堆连着火堆,时隐时现地闪动着敌人巡逻兵的身影。每隔十分钟,便飞起一颗绿色信号弹。3名侦察员掌握了敌巡逻兵的行动规律,一声不响地干掉了巡逻兵,然后穿上敌人巡逻兵的衣服巡逻。前面传令“跑步跟上”,部队飞速前进。在茫茫夜色中巧妙地从空隙间穿过了敌人的第二道封锁线。
过了高里,果然如罗荣桓所料,敌人后方空虚,戒备不严。随即命令部队折转向西,越过临蒙公路。三星西垂时,部队顺利通过了敌人第三道封锁线,没费一枪一弹,跳出了日军的合围圈。部队昼宿夜行,悄悄向蒙山一带转移。
日军合围留田扑空后,畑俊六恼羞成怒,又集中7000余人,分进合击蒙山一带山区。
蒙山位于沂蒙山区腹地,东西雄列,绵延百余里,方圆1000余平方公里,主峰龟蒙顶海拔1156米,是沂蒙山区的最高峰。
沂蒙山
11月17日,日军从空中侦察到行至东西蒙山之间大谷台的山东分局和一一五师师部等领导机关人员,遂对大谷台进行合击。领导机关人员东越临沂蒙阴公路进入北村。
200多名日军特种部队,尾追第一一五师师部、山东分局机关,进占沂南绿云山、狼窝子,并在绿云山建立据点,对沂蒙中心根据地构成威胁。罗荣桓、陈光决定趁敌立足未稳,率师部特务营、山东纵队第二旅第四团第三营攻击该据点。
11月28日晚,在罗荣桓直接指挥下,绿云山战斗打响。八路军攻进村子,接连打退日军多次反击,歼敌百余。但由于日军负隅顽抗,未能攻克敌据点。29日拂晓,部队奉命撤出战斗监视敌人。
为了集中精力作战,防止机关受损失,罗荣桓指示,由师部第五科科长袁仲贤带领师部及直属队人员,省战工委副主任兼秘书长陈明带领山东分局、省战工委、省群团组织、报社、医院、被服厂等人员约2000人,于29日夜向临蒙公路西侧的大青山转移,待部队结束战斗后再会合。据进驻大青山的抗大一分校报告,那一带未发现敌情。
畑俊六指挥日军在沂蒙山区追击一一五师、山东纵队主力总是扑空,于是改变战术,令一部继续追寻,而以一个混成旅团5000多人秘密进入大青山周围,布置了一个圈套,企图消灭进入这一带的八路军部队机关。这一敌情,抗大一分校没有发现。抗大一分校5个大队,分驻在胡家庄、杨家庄、大谷台、李行沟、梧桐沟等十几个村子,校部机关驻胡家庄、大谷台。
11月30日晨,东北山口突然响起急促的枪声,接着第五大队岗哨升起报警的烽烟,东南方向也响起隆隆的炮声。从熟悉的三八式步枪特有的“叭勾”声和炮声判断,遇上了日军主力部队。抗大一分校校长周纯全当即命令紧急集合,抢占最近的制高点大青山。
大青山系蒙山支脉,位于沂南、费县、蒙阴三县交界处,主峰海拔686米,山势险峻。当时,日军一个中队携九二步兵炮一门,已抢占大青山一号高地,并向前哨连急袭。担负警卫全校重任的第五大队,遂向第二、三号高地扑去。大队长陈华堂、政委李振邦都是久经沙场的老红军,当机立断抢占制高点,双方展开了激烈的高地争夺战。
山东党政机关向大青山转移
就在这紧急时刻,一一五师师部后方机关和山东分局、省战工委等党政领导机关又茫然拥进抗大一分校驻地。早已埋伏在四周的日军立即扎进口袋,疯狂地向包围圈中心滚进压缩,四面八方的枪炮声越响越近。袁仲贤当即命令师直各单位人员向东南方向的上、下石盘转移,同时组织部分队伍由北面冲向大青山顶,与抗大一分校守卫人员会合,掩护机关、学校突围。
战场形势万分危急!周纯全校长果断命令山东分局警卫连在前开路,掩护机关非战斗人员和抗大学员向西蒙山突围。突围人员通过一条沙河,四面的日军居高临下,凭借有利地形猛烈射击,敌机也反复俯冲扫射,炮火轰鸣,弹飞如雨,许多战士倒了下去,鲜血染红了草坡,染红了白沙,染红了河水。
面对敌人的疯狂阻击,突围部队除了前进别无他途。狭路相逢勇者胜,警卫连以排枪开路,后续队伍冒着炮火勇猛前进,用血肉之躯杀开一条血路!扼守西山山麓的是少数日军和伪军刘黑七的部队,看到汹涌冲击的人潮,被这无惧无畏的场面惊呆了,竟慌忙撤离阵地,向西南方向溃逃。警卫连迅速抢占西山,掩护滚滚人流突出重围。
抗大一分校指战员在大青山掩护部队突围
血阳西斜时,二号高地、三号高地相继失守。第五大队第二、第三中队近300人,基本上牺牲在阵地上。尾追而来的日军见大队人马脱围西去,像输红了眼的赌徒,凭借优良的武器和优势兵力,嚎叫着蜂拥而上,“围剿”、杀害所有活着的对手。由于断后掩护人员少,阻挡不住敌人的追击,日军步兵、骑兵一齐闯入人群,以长短枪、马刀对手无寸铁的机关人员进行惨无人道的屠杀……一时间,整个战场血肉横飞,600多名干部、学员血洒疆场。
省战工委副主任兼秘书长陈明率部分人员突出日军重围,刚转移到大谷台,复遭日军合击,又向望海楼方向突围。在冲到东西蒙山之间的大沙河沟崖时,遭敌机枪火力封锁,陈明双腿被打断。大批日军围拢上来,陈明连发3枪击毙3名日军,然后用最后一颗子弹对准自己开了枪,壮烈殉国。
1941年11月,大古台突围。
陈光、罗荣桓得报大青山战况后,急派攻打绿云山的部队飞速赶赴大青山。当增援部队到达时,大青山突围战斗已经结束了。傍晚时分,突围出去的人员经紫荆关转移到西蒙山。
大青山突围,伤亡惨重。省战工委副主任兼秘书长陈明、一一五师敌工部部长王立人、省抗协宣传部长赵冰谷、抗大一分校二大队政委刘惠东、鲁中军区直属第三团政委刘清、蒙山独立支队政委刘涛等1000余人牺牲,省战工委副主任李澄之被俘。山东分局组织部长李林和统战部长谷牧负伤。不远万里前来帮助中国抗战的国际友人——美国《太平洋事务》记者汉斯•希伯,也牺牲在战场上。
二、沂蒙之花
辛锐,原名辛淑荷,1918年生于济南大明湖畔的名门望族“辛公馆”。祖父辛铸九,清末举人,是著名的民族资本家,曾任济南商会会长。
辛锐自幼拜师著名画家黄固源学习绘画,16岁即在山东省民众教育馆举办个人画展。日军占领济南后,辛锐随任滕县官钱局局长的父亲辛葭舟来到滕县。正在这时,中共山东省委书记郭洪涛率刚刚起义的第四支队南下滕县。辛葭舟毅然率儿子辛曙明和两个女儿辛锐、辛颖投奔八路军,并捐献一麻袋大洋,解决了部队燃眉之急。
辛锐全家合影(左二为辛锐)
不久,第四支队到达省委机关驻地沂水县岸堤镇,辛葭舟被任命为八路军山东纵队贸易局局长,辛锐、辛颖、辛曙明进入山东抗日军政干校学习。毕业后,辛锐被分配到省妇女救国联合会任秘书。每逢集会和行军休息,辛锐就大大方方地为大家演唱。活泼漂亮的辛锐、辛颖姐妹,被大家称为沂蒙山区姊妹花。
不久,中共山东省委酝酿创刊机关报《大众日报》,辛锐被推荐参加该报筹建工作,创刊号报头设计及毛主席木刻像就出自她手。《大众日报》创刊后,受到中共中央和山东分局的好评。辛锐经常画些宣传画在《大众日报》上发表,有一幅《老王当兵》的画,战士们看后都拍手叫好。辛锐能写会画的才能远近闻名,不久,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39年1月,辛锐被选调中共山东分局党校学习。山东分局书记朱瑞兼任党校校长,陈明任副校长,主持工作。陈明毕业于苏联莫斯科东方大学,曾任中共福建省委代理书记、红军总政宣传科长、八路军一一五师政治部宣传部长。在党校学习期间,共同的理想和信念,让辛锐和陈明走到了一起。
1940年底,中共山东分局决定组建“姊妹剧团”,辛锐任团长,团员大都是从抗大女生队中挑选出来的有文艺特长的学员。3月8日,山东分局和省妇联在莒南县沙岭子村召开庆祝“三八”妇女节暨姊妹剧团成立大会。就在这一天,辛锐与时任山东省战工委副主任兼秘书长的陈明结婚,山东分局书记朱瑞、山东省战工委主任黎玉等同志前来祝贺。
辛锐和山东省战工委副主任陈明烈士
姊妹剧团成立后,辛锐既当团长,又当导演,也当演员,还亲自动手编写剧本,指导排练节目。创作演出了《反对下关东》、《赶集》、《劝架》、《缠脚是苦》等剧,还领导剧团演出了《雷雨》《血路》等大型话剧,深受部队和群众欢迎,鼓舞了抗日军民的士气。
辛锐怀孕后,怕影响工作,偷偷地吞下了18片奎宁流产,身体受到严重损伤,她仍然拖着虚弱的身体坚持工作。山东分局便把她安排到陈明身边工作,任中共山东分局秘书。她边养病边誊抄文件,带病仿制了几十份军用地图,山东纵队司令员张经武、政委黎玉亲自向辛锐致谢。
1941年11月,日军纠集5万人马,对沂蒙山区进行史无前例的大“扫荡”。一一五师和山东纵队主力部队转入外线。山东分局直属机关编为几个大队,凭借沂蒙山的有利地形,坚持游击斗争。陈明率战工委和分局机关人员插入敌后,辛锐率五大队的一个分队20多位女同志随部队转移。
为了便于隐蔽转移,辛锐率20多位女同志组成的分队,进驻费县辛庄子一带隐蔽。辛锐腰插驳壳枪,带领同志们不断变换隐蔽地点,日夜与敌周旋。有一次,陈明和辛锐相遇,陈明正率领部队急行军。路上,他仅举起手,跟辛锐打个招呼,来不及交谈,便匆匆而去。
11月30日黎明,陈明率一一五师警卫连、省战工委机关干部,与日军在大青山遭遇,双方展开激战,陈明在突围时壮烈牺牲。
同日,辛锐等人在猫头山与敌遭遇,战斗十分激烈。为掩护同志们撤退,辛锐小腹中弹,右膝盖骨被机枪打掉,左膝盖骨被打掉一半,经抢救包扎,于当日傍晚,被送至山东纵队第二卫生所驻地——火红峪村治疗。
省妇联领导王照华命姊妹剧团小演员徐兴沛来护理照顾辛锐。小徐一见她伤这样重,眼泪夺眶而出,紧紧抓住辛锐冰凉的手,哭着说:“团长,您受伤了!”
辛锐慢慢睁开眼,轻轻地说:“小徐,别难过,革命免不了流血牺牲。”
为了安全,徐兴沛和老乡把辛锐隐蔽到附近一个叫鹁鸽棚的狭小的山洞里。几天后,辛锐的伤痛逐渐减轻,能吃点东西了。但因大雪封山,缺吃少喝,徐兴沛只身出去找吃的。由于敌人封锁搜山和找粮困难,第五天才回来,这时辛锐已饿晕休克。小徐连忙用水喂她,过了一会儿,她才苏醒过来。小徐赶忙将煮好的地瓜干送到她的嘴边,抱歉地说“团长,实在搞不到其它可吃的东西了”。
辛锐慢慢地嚼着地瓜干,安慰她说:“这瓜干真甜,真好吃!不要难过,等把日本鬼子赶走了,我们就可以过上幸福生活了。”
辛锐一边嚼着地瓜干,一边哼起了《三八妇女歌》:
冰河在春天里解冻,
万物在春天里复生;
全世界被压迫的妇女,
在“三八”喊出了自由的吼声!
从此我们一起打破敌人的牢笼。
苦难使我们变得更坚定,
旧日的闺秀变成新时代的英雄……
辛锐在鹁鸽棚洞住了半个多月,伤势渐好,但双腿已残疾,不能走路。12月16日这天,二所同志把她接到火红峪村聂凤举家治疗,帮她洗澡、换药。当听到姊妹剧团指导员、省委组织部部长李林同志的爱人甄磊牺牲的消息时,辛锐悲痛万分,勉励大家要以甄磊为榜样,抗战到底。
这期间,辛锐不止一次地问身边的同志:“陈明现在何处?怎么不来看我?”小徐和同志们强忍着眼泪,一直不忍心将陈明牺牲的情况告诉她,只好说陈明已安全突围,带队转移到了外线。
12月17日清晨,刺骨的寒风卷着鹅毛大雪刮了大半天。突然,一股撤退的日军路经火红峪,迅速包围了第二卫生所驻地。卫生所同志马上闪入聂凤举家中,抬起辛锐就往外跑,一出村便遇到了日军。日军的机枪打个不停。辛锐担心大家抬着她会遭受更大损失,焦急地喊道:“放下我,你们快跑!”抬担架的同志谁也不忍心这样做,仍然抬着她边打边冲。
由于山路崎岖,刚跑出100多米,敌人就追上来了。日军逼近了,又嚎叫起来,要她们投降。辛锐一跃从担架上滚下来,说:“你们快走,冲出一个是一个!”话音刚落,两名同志中弹倒地。
另外两名同志好不容易将辛锐架到山脚下的石缝中,敌人已经围上来,狂叫着:“女八路!女八路!抓活的,抓活的!”
辛锐急了,厉声喝道:“我掩护你们突围,执行命令!”言毕,她向敌群扔出一颗手榴弹。“轰”的一声,手榴弹在鬼子中间开了花,前面的几个鬼子应声倒地。那两名同志忍痛放下她,趁硝烟向山林中跑去。
接着,来了一个举着军刀的日本军官,命令士兵捉活的。就在他们往前冲的时候,辛锐又扔出了第二颗手榴弹。这下子,日本军官暴跳如雷,捂着受伤的腰疯狂地喊:“枪毙!枪毙!”几个日本兵举枪对准了她,辛锐被一颗子弹射中倒在地下。
日军以为辛锐已经被打死,便一齐围了上来。突然,辛锐拉响了最后的一颗手榴弹,一声巨响,日军被炸得血肉横飞。年仅23岁的辛锐与日军同归于尽,鲜血染红了大青山的皑皑白雪,沂蒙之花凋谢在大青山上。
三、孟蒙智救李澄之
在大青山突围时,山东省战时工作推行委员会副主任李澄之不幸被俘,中共山东分局机关党总支书记马楠也负伤被俘,二人一同被日军押往济南。
李澄之,字若秋,1901年出生于临沂一个书香之家,北京师范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1924年,加入国民党。北伐战争开始后,投笔从戎,历任国民革命军第九师二十五团党代表,黄埔军校政治教官,国民党山东省党部常委等职。抗战爆发后,回到家乡发动民众抗战。1939年7月,任山东国民抗敌协会主任,兼任国民抗敌自卫军政委。
1939年7月26日,山东省国大代表复选大会,省民众总动员委员会成立大会,省工、农、青、妇、文化各界总会成立大会和省各界救国联合会在青驼寺召开“联合大会”,李澄之和于学忠、徐向前、朱瑞、黎玉、罗荣桓等人被选为“国大代表”。8月1日,大会选举产生了共产党领导的全省统一的政权机关———山东省战时工作推行委员会,李澄之被选为首席副主任,并被选为山东省民众总动员委员会主任。
1941年11月30日,李澄之率省战工会、抗协机关人员向蒙山转移,当队伍行进到大青山时,突然被5000多日军包围。在激烈的战斗中,李澄之的警卫员牺牲。李澄之在突围时与部队失散,躲藏在山顶石隙中。
太阳落山后,李澄之寻路下山,被日军俘获。由于他穿着土毛呢军装,引起了日军的重视,猜测是个大官。日军审讯他时,他毫无畏惧地说:“我是老百姓,自动抗日的。”审讯没有结果,李澄之和马楠等人被押解到济南千佛山下日军关押战俘的“救国训练所”关押。
12月的一天,《大众日报》被俘人员陈某和日军济南宪兵队队长武山英一、特务郭同震到“救国训练所”去。陈某在被俘人员中发现了李澄之和马楠,就向郭同震告密了。
武山英一如获至宝,把李澄之带回宪兵队关押,由他亲自审讯,用尽各种办法想让他归顺,担任伪山东省省长,被李澄之严词拒绝。李澄之说:“让我当汉奸,没门!杀了算啦!不必浪费时间!”特务王铁民威胁他:“李先生,我回临沂,你跟家里有什么事办吗?”他斩钉截铁地说:“你回去告诉家乡人,赶快把日本鬼子赶出去!”
武山英一仍不死心,多次找他谈话,灌输大东亚共荣圈思想,企图拉拢利用他,李澄之不为所动。伪保安副司令曹若山亲自宴请李澄之,请他出山,亦被李澄之拒绝。李澄之反而做起了他的工作,向他讲抗战必胜、日寇必败的道理,希望他能留条后路,暗中做一些对人民有益的事情,将来好立功赎罪。
为了营救李澄之,山东分局曾打算以10个日军战俘交换未成。中共山东分局通过地下工作人员,带给李澄之八字指示“不死不屈,相机逃出”。李澄之按照分局的指示行事,不论武山用何种手段,他一概三缄其口,一语不发;强迫他写材料,他也不写。武山费尽心机,阴谋难以得逞,最后把他软禁起来,安排到翻译何继会和郭同震住的颐恕里住所,由郭同震负责监管,企图通过怀柔政策感化他。
郭同震就是后来国民党的谍海枭雄谷正文,毕业于北京大学,曾任军统“华北工作区特种工作组上校组长”。“一二•九”运动时,曾任北平沙滩地区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大队长。“七七”事变后,他随北平流亡学生来到济南,和陈荒煤、荣高堂、张瑞芳等人组成“移动剧团”,是剧团的主力演员。
1939年4月,移动剧团编入八路军一一五师战士剧社,郭同震担任战士剧社队长。1940年9月,剧社到山东纵队慰问演出。一天晚上,郭同震和从延安来的教员王力吵了几句,就气哼哼地骑马走了,投奔了日军甲字第1415部队“城里宪兵队”(对外称“泺源公馆”)队长、号称“济南之虎”的武山英一,成了一名“双料”特务。
中共山东分局机关党总支书记马楠,是中共中央山东分局宣传部部长陈沂同志的爱人,在大青山突围时,左手腕不幸被子弹击中,因流血过多,实在跑不动了,就找地方躲藏起来。敌人顺着血迹找到了她,把她押到济南,日军宪兵队队长武山英一亲自审讯了她。
山东分局宣传部长陈沂与夫人马楠
马楠只承认在被服厂当工人。她要求敌人“不要再问了,该杀就杀,该放就放”,表现很坚决。当时马楠手上的枪伤还没好,发高烧,非常痛苦。武山试图用怀柔政策感化她,把马楠安置于芙蓉街13号蒋光野和丁洁夫妇家中养伤。
丁洁是济南教会学校国文教员,她有一个学生孟蒙就住在隔壁,经常过来向老师请教,从而认识了马楠。马楠见他是个爱国的进步青年,就经常给她讲一些抗日故事和革命道理,慢慢地两人熟了起来。马楠的爱国气节感染了孟蒙,使他产生了投身革命的念头。孟蒙也由此认识了散步至此的李澄之和陪同监视他的特务郭同震。
这年夏天,马楠也被移转到郭同震的寓所,与李澄之一起软禁。为保持联系,孟蒙决定到郭同震寓所探险。孟蒙是个文学青年,郭同震曾从事戏剧工作,孟蒙为接近他带领一个演戏有名的女同学登门求教,使自己有了去郭宅的理由。
一天,看守的特务们临时外出,仅有一个仆人留守院舍,李澄之告诉孟蒙,他的弟弟李涛奉命前来营救他,但被敌人识破,让他赶紧与其接头。李澄之从报纸边撕下一个小纸条,用铅笔写了“孟君回家,请助。”
李澄之被俘后,“抗协”领导人梁竹航、杨希文等找到李澄之的弟弟李涛,派他到济南相机营救李澄之。李涛曾任北京大学学生会执委和北平市学联交际部副部长。抗战爆发后,组织一部分进步青年成立“华北剧团”,李涛任团长。1941年冬,回到临沂参加抗协。
李涛夫妇来到济南,以药商身份,在东关般若庵27号租房住下,通过其表姐彭葆仁了解李澄之在济的情况。彭葆仁和伪济南市长朱桂山的女儿朱棣华是闺蜜,曾带李涛去朱棣华家做工作。孟蒙前往东关般若庵找到李涛,和他说了李澄之的情况。
1942年5月,李涛回沂蒙山区向中共山东分局书记朱瑞、省战工委主任黎玉、山东分局宣传部部长陈沂等汇报了有关情况。朱瑞让城工部副部长王见新安排王松岩护送李涛回济南,并给法币40万做活动经费。
李涛到济南后,派妻子张茜琳去和马楠联系,被郭同震发现并受到监视。李涛找到伪保安副司令曹若山,请曹“念兄故交照顾一下”。李涛又通过关系去找伪社会局局长王伯平。王伯平在济南泰丰楼酒店设宴,安排李涛与鲁仁公馆主官木村义明会见。木村是日军华北方面军总参谋部第二课派驻山东仁部队第十二军军部的“对共调查工作班”(对外称“鲁仁公馆”)头目,专门负责处理“高级战俘”。
当时,日军参谋部准备成立一个组织,目的打着和平、亲善、民主和自由的旗号,拉拢、麻醉青年知识分子,借此推行所谓的“革新运动”。日军参谋部指示宪兵队,要求由李涛出面成立这个组织。李涛认为这个组织可以利用,就应允了,并要孟蒙和他一起利用这个组织,进行地下斗争。孟蒙请示李澄之,他表示这个机会可以利用。
1942年8月1日,中国青年协会在济南南关朝阳街21号成立,李涛任总干事,下设《中国青年》月刊和“中国青年剧社”,孟蒙带了王振国等几位同学加入进去。李涛向木村提出,把李澄之搬到“青协”后面的宿舍来住。“青协”成立一个月后,李澄之、李涛、马楠商量决定派孟蒙去根据地向分局汇报在济南的情况。
当时, 孟蒙化名孟波,担任泰莱“实验区”“青协”支部负责人,以“在泰莱地区执行特殊任务”为由,由“鲁仁公馆”签发“联络员执行特殊任务”护照,盖有“仁字四二二一部队参谋部”钢印,可自由出入敌占区,便于到抗日根据地汇报情况。
9月下旬, 孟蒙带着马楠给泰山区负责人刘莱夫、封振武和朱瑞的三张字条找到了中共泰山区地委,先后到山纵四旅十二团团部、四旅旅部,受到四旅政委汪洋和泰山区专员赵笃生等同志的热情接待。后随部队经鲁中区,半个月后到滨海区曲流河村,找到山东分局,见到了中共山东分局宣传部部长陈沂和城工部副部长王见新同志,向他们做了汇报。他们赞扬了孟蒙的行动,充分肯定了他们对“青协”的反利用。并指示孟蒙返回济南,继续潜伏参加“青协”的活动,创造条件,完成三项任务:营救李澄之和马楠,团结、争取济南知识青年参加革命,搜集敌人情报。
当时,泰莱区有自办良民证的权力。为了给李澄之、马楠秘密搞到证件,孟蒙准备好他们的照片,到办证的机要室谎称油印刊物,趁机偷了两个证件卡片,贴上照片。但钢印是在里间屋,门经常锁着。一天,孟蒙看没锁门,就故意油印刊物至中午,让他们先下班,只留一人相陪。孟蒙给了他点钱,让他去买烟抽,并让同伴王振国放哨,他急忙进内屋在证卡上加盖钢印。
1942年,孟蒙(左)与王振国
弄好了证件,孟蒙又对济南关卡和公路、铁路车站进行秘密侦察,和最信任的同伴王振国研究营救计划,最后确定从济南城南关卡出逃。
1943年7月,中共山东分局电谕泰山地委书记林乎加,要求派兵协助孟蒙营救李澄之和马楠。林乎加找到孟蒙商量营救方案,决定派历城县大队和军分区武工队随孟蒙行动。孟蒙建议,县大队在离济南南部山区埋伏,而武工队便衣在济南南郊的玉函山接应。
孟蒙和部队昼宿夜行,到达济南南部山区。次日早晨,孟蒙进城,联络上了李澄之和马楠。李澄之出于种种考虑,决定他留下掩护,让马楠先走。
下午4时,孟蒙和马楠分散来到经五纬二路口大观园附近的一茶馆汇合,继续南行。到四里山哨卡前,孟蒙向日伪军警出示通行证后安全出城,经过八里洼、十六里河、大涧沟等据点,来到距城十多里地的分水岭。山包上有2个便衣在等候。见到山包上人影,马楠即举左手,对方举右手。对上暗号后,武工队员看到马楠左胸前的别针标记后确信无疑,就带领她们穿山越岭到达仲宫,然后由县大队护送到根据地。
不久,泰山地委副书记张洪涛约孟蒙传达分局指示:让他营救李澄之,一起回根据地。在出走的前夕,按照约定,在四里山附近一个喝甜沫的小饭摊上,孟蒙和武工队的一个向导相会,商议了接头计划。第二天下午,在纬二路南端,孟蒙和李澄之相会,顺利通过了四里山哨卡。由县武工队护送到泰山地委驻地,然后去了鲁中根据地。
李澄之和孟蒙受到鲁中军区政委罗舜初、组织部长高克亭等同志的热情接待。孟蒙年仅16岁,被称为“少年英雄”。
孟蒙留在了根据地,加入省文协,根据中共济南工委的事迹,创作了中篇小说《硬汉》,在《山东文化》月刊上连载,成为根据地文学的代表作之一。
四、血战对崮山
1942年秋,青纱帐收割后,驻鲁日军便开始策划冬季大“扫荡”。10月11日,八路军一一五师敌工部从内线获得一份济南日军参谋部第105号作战计划情报,透露日军将于10月下旬出动万余人“扫荡”一一五师司令部和山东省战工会驻地滨海根据地。
罗荣桓怀疑该情报有诈,他分析说:“敌人的‘扫荡’计划透露得这么早,还这么具体,应当引起高度警惕,要从其他方面进一步了解情况后,再作判断。”
罗荣桓(左三)、陈光、萧华在沂蒙山区
过了两天,济南日军特务机关鲁仁公馆又抛出一份假情报,说日军将于10月16日“扫荡”滨海区。集结于临沂的日军第三十二师团主力3000余人,亦向沂河、沭河以东佯动,造成“扫荡”滨海区的假象。
因滨海地区属鲁东南丘陵地带,战略回旋余地小,不便大部队隐蔽。为慎重起见,罗荣桓决定兵分两路反扫荡,他和陈光率一一五师主力留守滨海根据地;山东军区政委黎玉、军区副司令员王建安率山东分局、省战工委、山东军区等领导机关,从滨海地区转移到沂蒙山区。没想到,误中日军特务机关鲁仁公馆精心设计的假情报圈套。
山东军区政委黎玉部署反扫荡
日军第十二军司令官土桥一次得悉八路军山东军区等机关转移到鲁中山区,便秘密调集临沂、蒙阴、沂水、莒县等地第三十二、第五十九师团和独立混成第五、第六旅团各一部共1.5万余兵力,由第三十二师团师团长木村兵太郎指挥,以沂蒙山区北部为中心进行“拉网合围”,企图一举消灭山东军区领导机关及直属部队。
10 月27 日,临沂、沂水、蒙阴等县日伪军12000余人,采用“拉网合围”战术,分12 路拉网“扫荡”位于沂中、沂南交界处的南墙峪山区。日军以散兵拉圈方式前进,每股间隔几十米,手持枪刺,呼号搜索前进,将包围圈逐渐紧缩。山东分局、山东军区、省战工委及鲁中军区、抗大一分校部分工作人员,还有沂南、沂中等县干部群众共8000 余人被日伪军包围于此。山东分局、山东军区、省战工委、鲁中军区机关从敌人的缝隙中悄悄跳出了包围圈。
10月28日,黄山铺至坦埠泰石公路一线之敌,斜屋至河阳、青沂路一线之敌,以及汶河两岸之敌,将鲁中军区后勤处和抗大一分校各一部,一一一师一部,合围于南墙峪附近的仙姑顶山。在一一一师师长万毅指挥下,八路军凭借有利地形奋力抵抗,连续打退了日军的多次进攻。经一天激战,毙伤敌400余人,终于突出了重围。鲁中军区一团副团长刘怀文和新一一一师独立团团长侯光忠等100余名官兵在突围中牺牲。
11月1日夜,山东分局、省战工委、山东军区机关及军区特务营和沂蒙专区机关、沂蒙军分区直属团等1000余人,在山东军区政委、省战工委主任黎玉和山东军区副司令员王建安的率领下,转移到了蒙阴东南的桃花坪,决定在这里休整一宿。
按战斗部署布置好岗哨和侦察任务后,已经是深夜了。忽然,一声枪响从远处传来,王建安副司令员警觉地走出屋外,通信员迎面跑来:“报告司令员,西北方向有枪声……”
接着,派往西北方向去的侦察员回来报告:“蒙阴方面发现敌人!”
这时,西南方向的侦查员也赶来报告:“西南方向也发现敌人。”
王建安和黎玉碰头商议了一下,决定马上向东转移。大约半夜时分,队伍来到临朐南部八区境内,前面又发现了敌人。为了避开敌人,队伍又折回头南奔沭水、马站一带,准备寻找敌人的空隙,冲向外线。
当队伍行进到对崮山东麓时,天快亮了。四面的侦察信息又陆续传来:
“沭河、马站一带发现敌人骑兵!”
“南面沂水的敌人向北开来!”
“西南蒙阴的敌人占领了桃花坪!”
一切迹象表明敌人有目标地合围上来了。久经沙场的王建安副司令员当机立断,命令军区特务营和沂蒙军分区直属团等战斗部队,迅速抢占村西南的对崮山制高点,掩护山东分局和军区机关非战斗人员待机突围。
对崮山,位于沂水、沂源、临朐三县交界处,因南北两崮相对而得名。主峰海拔597米,山的东面是悬崖峭壁,南、北、西三面是稍微平缓的山坡。山顶是一个凸起的崮形平台,面积1平方多公里,四周峭壁如削,是沂蒙山区特有的一种山崮地貌特征。在它的东北方向约500米处有一个前突小高地,像一个卫士捍卫着主峰。
王建安副司令员把周围地形看了一下,指着东北面的小高地对特务营营长严雨霖说:“在那里放一个排,作为主峰的前哨阵地。其余的部队以西面和南面为主要防御面。尤其是西面,要特别注意!”
对崮山
王建安看了看表,又强调说:“军区领导机关的安危,就要看你们这一天的战斗了!记住,一定要坚持到黄昏。坚持到黄昏,就是胜利!”
严雨霖让通信员把一连连长和指导员叫了来,对他们说:“你们连是红军的底子,是有光荣历史的连队……”
特务营一连是从红军第一师“红一连”改编而来的,有着光荣的历史,先后参加了五次反“围剿”战斗。在长征中担任警卫党中央的光荣任务,参加了四渡赤水等战斗。抗战爆发后,改编为一一五师三四三旅六八五团三营九连,参加了平型关等战斗。1938年底,随一一五师挺进山东,担任警卫军区司令部的任务。
一连连长王继贤是个老红军,没等严雨霖营长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营长!把最艰巨的任务交给我们吧!我代表全连指战员请求把我们放在西边的主阵地上!”
指导员谢训也紧接上说:“我们保证完成任务,只要有一人一枪,决不离开前沿一步。”
严雨霖答应了他们的请求,紧紧地握着他俩的手嘱咐说:“要记住,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坚持到天黑。要注意保存力量,经常放在前沿的部队不能超过一个排。你们不到万分危急的关口,我决不给预备队!”
“行!”王继贤拍了拍谢训的肩膀说:“老谢,我先上,你隐蔽,不到紧要的关口你就别出来。”
这时,王建安得到侦察员报告:“山下有一支国民党部队向山上喊话,请求上山,是否允许他们上来?”
原来,国民党鲁苏战区第五十一军一一三师上校军需处长周日丰率六七七团第九连,到沂水王庄运军需,当到达对崮峪附近时发现了敌情,紧急之中决定抢占对崮山。他们一路收容了被日军拉网赶到附近的五十一军炮兵连、海军陆战队等300余人,赶到对崮山下时,发现八路军已在山上布防。周日丰见情况紧急,遂派人上山联络,要求上山参战。
王建安说:“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讲究那么多干什么!只要是中国人,只要不是来打咱们的,统统放上来,一起打鬼子!”
黎玉也说:“大敌当前,咱们来个统一战线上火线,欢迎友军上山共同抗敌。”
王建安听取周日丰部的火力情况后,立即将周部纳入山上布防:沂蒙军分区直属团三个分队守南面,特务营防守西面,周日丰部负责守卫北面。
11月2日拂晓,8000余日军快速部队,在第三十二师团师团长木村兵太郎指挥下,悄悄扑向对崮山地区,将山东分局、省战工委、山东军区机关及沂蒙专区机关、沂蒙军分区直属团等1000余人,合围在沂水西北的对崮峪。
日军大队人马渐渐逼近,首先对小高地前沿阵地发起了进攻。霎时,远处一阵轰鸣,随着刺耳的尖啸声,东北小高地立刻升起一团团黑烟,敌人的炮击开始了。战士们都伏在掩体后面,全神贯注地了望着小高地。王建安和黎玉也把身子探出工事,注视着那里的动静。可是,除了浓密的烟雾之外,什么也看不清。
猛烈的炮击持续了四十多分钟,才渐渐地稀疏下来。接着,暴风骤雨般的枪声和手榴弹声,越响越凶。一个钟头以后,枪声稀落下来,小高地周围的烟雾消散了,山头上露出了一面日本旗。看来小高地的一个排战士都牺牲了,特务营营长严雨霖悲痛地跳起来,放开喉咙喊道:“同志们!为烈士们报仇!决不让敌人前进一步。”
“报仇!报仇!报仇!”阵地上立刻响起一片悲壮、激昂的呼声,战士们的眼睛里都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十点左右,北面大坪山上敌人的炮群,开始袭击对崮山主峰了,十几门山炮、迫击炮向对崮山顶连续轰击了将近一个小时。顿时,山上硝烟弥漫,弹片和石块乱飞,不少同志负了伤。日军乘机从四面八方逼近山脚下,集中兵力从南、北、西三面向山上发起连续冲锋。守军居高临下,凭借有利地势接连打退了日军的多次进攻。
战斗持续到中午,敌人的攻势更加凶猛。木村兵太郎以为终于抓住了八路军的指挥机关,便将主要兵力全部集中到对崮山来发起不间断攻击,还从沂水机场调来了3架飞机助战。在空炮火力的配合下,日军端着寒光闪闪的刺刀,一波又一波冲向守军阵地。敌我双方反复冲杀,几处阵地失而复得,敌人的尸体越积越多,守军的伤亡也在不断增加,战况异常惨烈,沂蒙军分区直属团政委王锐、政治处主任张圣符先后牺牲。
经过多次冲锋,敌人始终没有攻上山顶。这时日军发现西北角有一条小道,便把抓来的附近村民赶在前面挡子弹,掩护他们进攻。八路军指战员怕误伤群众,只好暂停射击。被抓的老百姓到山中腰便拒绝前进,誓死不把鬼子引上山。一个汉奸逼着一位白胡子老人向八路军喊话,老人便放开喉咙喊:“八路军兄弟们,不要管我们,狠狠地打狗日的小鬼子!”残暴的日军用刺刀将老人捅死在山坡上,并开枪杀害了逃跑的群众。愤怒的战士们猛烈开火,打得敌人连滚带爬地逃下山去。
战至下午4点多钟,各连相继报告子弹、手榴弹快打光了,这时从西面冲上山的敌人离指挥所只有近百米,军区机关的参谋干事和首长的警卫人员也都投入了战斗。
日军冲上来了,一阵冲锋号吹响,一连连长王继贤挥舞着大刀跳出战壕,率领战士们与敌人展开了肉搏战。顿时,尖厉的嚎叫声,“卡卡”的刺刀驳打声响成一片。许多战士刺刀拼弯了,就用枪托猛击敌人的脑袋,有一个受伤的小战士拉响最后一颗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在惨烈的搏斗中,日军的尸体横七竖八,特务营官兵先后牺牲200多人。经过二十多分钟的厮杀,敌人终于遗弃下几十具尸体,溃退下去。
这时,王继贤连长匆匆跑到严雨霖的面前,只喊了一声:“营长……”便停了下来。他满脸汗水和烟尘,棉衣裂开许多口子,手臂和腿上有几处血迹斑斑的刀痕。
严雨霖明白他的来意,一连阵地需要增援,但各处阵地都兵力紧张。正当严雨霖考虑是否给他增加兵力时,只见王继贤紧皱了一下眉头,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严营长,轻声地说:“营长,我回去啦!”说完,用力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抽身便向前沿跑去。就在他接近前沿的时候,一颗炮弹爆炸了。烟雾消散后,再也没有见到他的踪影。
严雨霖强忍着悲痛,厉声命令道:“谢训同志,带一个排上去。”随后,他也跟随队伍冲到了最前沿。
不久,敌人又发起了再次冲锋。接替王继贤指挥的一连指导员谢训高喊:“同志们,为连长报仇啊!”
战士们带着仇恨的怒火,发起了反击。突然,一颗子弹击中了谢训的右眼,鲜红的血顺着面颊流下。他抹着脸上的鲜血,吃力地站起来,圆睁左眼,吃力地喊着:“同志们!坚持到天黑……”接着身体摇晃了一下,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战士们忍着悲痛,在严雨霖营长的指挥下,再一次把冲上山来的敌人打了下去。
坚守对崮山北部的国民党部队也表现了顽强的精神,接连打退了日军的多次进攻。一一三师军需处长周日丰上校亲自督战,指挥战士向日军反击。这时,一梭子机枪子弹扫来,他不幸中弹,壮烈牺牲。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盼望已久的时刻终于到了。黎玉命令机关人员销毁文件、密码和电台,准备轻装突围。王建安副司令员命令严雨霖率特务营余部留下掩护。他紧紧抓住严雨霖的手说:“我带机关突围,你带战士们在这里箝制敌人,至少顶半个小时,再撤出战斗,到马牧池汇合。你们是红军的底子,所有突围部队和机关的安危就看你们的了。”
严雨霖说:“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不过没有部队保卫,你们可要小心啊!”
王建安说:“放心吧,我们都是战斗员,都可以战斗!”
夜幕降临了,随着山东军区政治部主任江华号令——“同志们,突围啊!”一阵排枪和手榴弹响过,突围开始了。江华带一个机枪排率先从东北角一跃而下,杀出一条血路,后面的同志迅即紧跟着向下冲。悬崖陡峭,天色黑暗,看不清道路,有的下溜,有的翻滚下山……
日军发现八路军突围后,发射夜光弹并点燃火堆照明,密集的子弹像雨点一样倾泻下来。山东分局宣传部部长、省战工委秘书长李竹如在翻越一道山梁时,一颗子弹击中头部,不幸牺牲。山东军区政委、战工委主任黎玉胳膊被子弹打穿、右手食指被打断,山东军区副司令员王建安也在突围中负伤,在警卫排的拼死保护下,终于突出重围。
日军趁天黑之前,又发动了一次大规模进攻,特务营战士们拼死抵抗,终因寡不敌众,陷入重围。山顶上的枪声渐渐稀落下来,500多人的特务营,最后只剩下营长严雨霖等14人。
战士们边打边撤,一直撤到东面的悬崖顶上,再无可退之路了。大家站在悬崖上,谁也不说话,一齐看着严雨霖营长。从三面包围上来的日军也停止了射击,叫喊着让他们投降。
一个战士轻问:“营长,怎么办?”
严雨霖看了看伤残的战友们,又看了看身后十几丈深的悬崖,问道:“同志们,我们是什么队伍?”
战士们响亮地回答:“我们是共产党的队伍。”
“能让敌人抓活的吗?”
“不能!宁死不当俘虏!”
“好!跳下去!”
随着严营长一声令下,一个高大的身影飞身跳下了悬崖。接着,一个跟一个,像一群雄鹰似的飞向山谷……
勇士们跳下悬崖后,其中6人当场摔死。其余8人,有的被悬崖上树枝拦截,有的摔在悬崖下的沙滩上幸免于难。大家苏醒后,强忍着伤痛,在漆黑的夜晚爬出了敌人的包围圈,艰难地在山沟里钻了五天五夜,终于在马牧池找到了军区司令部。
王建安副司令员来了,衣衫褴褛的八名勇士相互搀扶着排好队,严雨霖喊了一声立正,转身敬礼:“报告首长,军区特务营完成任务,全体指战员前来报到!”
王建安副司令员匆匆走向队列,从排头起,一个一个紧紧地握手,只说出一句话“同志们辛苦了!”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大家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
(转载自《山东文学》2021年第6期)
作者孙继业,笔名齐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发表长篇历史小说《刘墉传奇》等作品数百篇,出版《伟人孙中山》《共赴国难》《齐鲁烽火》等著作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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